23
『阿哲:
最近好嗎?
我想不到更好的開頭,所以只能客套的這樣問候你。
沒想到,到最後我們只能這樣問候而已。
多麼希望,可以用熱切的擁抱,取代這樣冰冷的文字。
可是,我寧願選擇魚雁往返,因為,我怕我承受不了,再一次離別時的痛苦。
抱歉,要讓你傷心了。
爸爸的喪事已經辦理得差不多了,多虧姑姑幫忙。
如果不是姑姑,我和姊姊什麼都不懂,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可是也因為姑姑的決定,所以我們要轉學到高雄來,好接受她的照顧。
雖然我們有照顧自己的能力,但這是爸爸的遺言,所以我們只好接受它。
還記得聊到天亮的那一晚嗎?
應該說是那一個凌晨吧。
你給我一個無心的吻,卻吻出了好多事情。
以後,你還會這樣去吻別的女孩嗎?
不要再這樣了,因為這樣的話你會很辛苦的。
我,捨不得你這樣辛苦。
或許我們從來不算真正談過戀愛吧!
不知道是因為開始得太突然,都沒有準備好的緣故,還是因為我們還有我姊姊之間的問題太複雜,所以好像根本沒有一個正式的開始似的。
可是,我卻感覺我好像已經愛你好久,好久了,在我終於對你說出「我愛你」的那一天晚上,還有在那之前。
現在才說這些,是不是太遲了一點?
我很快就要準備聯考了,其實,並不適合戀愛。
因為我的成績一向不是很好,談起戀愛,我怕我會完蛋。
或許你要說,我還可以考回台中的學校。
沒錯,我是想。
在認識你之前,我就想唸東海的歷史系,在認識你之後,我更想當你的學妹。
然而這終究只是我的理想,我很清楚自己的實力到哪裡。
以我的程度,陪你鬥嘴聊歷史不難,要考上東海卻還差很遠。
但是我還是不會放棄的。
還有一年半,如果考不上,就變成還有兩年半,那時候你大學都還沒畢業呢!
說太遠了。
寫這封信給你,是希望你好好照顧自己。
原諒我一直沒有打電話給你,因為我怕一聽見你的聲音,自己會先崩潰。
自從認識你之後,我已經流了太多眼淚了,這段時間以來,眼淚也幾乎沒有停過。
你知道嗎?每當我開始難過的時候,我就會努力去回想我們在東海古堡那一夜的事情。
回想著你在路上對我說過的話,回想著我在山坡上面大喊的話。
然後強迫自己,用已經不復存在的甜蜜,來掩蓋和麻痺自己的思念。
可是,當我把佛堂裡的燈打開,看到的再也不是你的臉時,所有的感覺就又回來了,也就又管不住自己的眼淚了。
姊姊勸我要看開點,其實,我知道她自己才是放不開的人。
我們住在一起,她繼續寫那本小手記,我當然不會不知道。
她說,她很想慫恿姑姑,讓我回台中唸完高中,因為她知道在那裡,有你會照顧我。
可是她也知道姑姑決不會答應…
我想,幸福是要自己追求來的。
如果可以,我會靠著自己的本事,考回台中去的。
到時候,你還會在嗎?
也許緣分在你送我上車那一天就結束了也不一定。
因為我們竟然看著對方的臉,忘了說再見。
那一天的你,看起來好悲傷。
比你生病的時候還要憔悴。
我好想留下來不走,可是我又不能不顧爸爸。
本來,想在跟你的事情確定之後,就告訴他的。
因為我知道爸爸對你印象不錯,他曾說,四樓戴眼鏡的不錯,像個讀書人的樣子。
還說,挑對象不要挑一個像貓咪那樣的,那種臉一看就是光棍臉…
還是老話一句,似乎都太遲了一點。
遲了一點,一切竟然就差得好多。
好多,好多。
讓我們把最後一句再見說完好嗎?
或許還稍微來得及改變命運,
也說不定,因為這樣我就可以再見到你。
最後,提醒你要保重自己,
望高寮風大,少上去。
你很容易感冒,記得多照顧自己。
那麼,親愛的你,再見了。
嘉芳 11/26 』
這到底算不算是個希望呢?
我不知道。
因為信上面沒有地址。
也許是因為她住在佛堂,連寫信也不方便吧。
總之,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收到嘉芳寫給我的信件。
表演回來之後,我一個人站在陽台,看著中港路上不斷過往的人車,才發現這裡的夜景其實也不差。
我很聽話地從此不再上去望高寮,不管貓咪怎麼約,學長怎麼找,我死都不去。
因為我在等待,等待她有一天會再寫信給我,約定下一次見面的時間,那時候,我才要陪她再上山去。
我也要在風裡,跟她說:我喜歡妳。
過沒幾天,我下課回來時,發現嘉芳她們房間的門開著,所有東西都搬完了。
學長說,是滅絕師太帶人來搬的。
她的殺氣還是那樣銳利,沒人敢跟她說一句話。
學期末的時候,滅絕師太打電話來。
她要我們收拾好了就自動滾蛋。
當初房租契約只打半年,她決定賣了房子,不再續約。
這房子本來是謝仔要帶女兒兼養老之用的,如此謝仔過世了,一切也都已經沒意義了。
搬家離開之前,我最後一次站在陽台。
貓咪買了酒回來。
『你後不後悔?』
「後悔。」
『後悔什麼?』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後悔個什麼勁兒?』
「不然呢?你希望我後悔什麼?」
『我也不知道。』
貓咪說。
其實我很清楚我在後悔什麼。
我在後悔,我沒有儘早對雅凌說明白。
在我心中還有另外一個人的情形之下,所以讓她這樣為我默默付出感情,讓她這樣傷心。
而且我心中的那另外一個人,是她妹妹。
我更後悔,我始終不能確定自己心中所想的,所以讓嘉芳受了很多委屈。
而在當我終於有了足夠的勇氣,也確定了心裡面的答案之後,她卻已經不在我身邊了。
遲了一步,就差了好遠。
我這樣說給貓咪聽。
『那句再見呢?你說了沒有?』
「還沒。」
『明天早上就要走了,今天晚上,讓一切都通通再見好不好?』
『最後一句再見,你有理由要說。』
回頭,是整理得乾乾淨靜的房間,打包好的行李都在牆角,只剩今晚睡覺的兩件棉被而已。
我打包了行李,也打包了所有的回憶和愛情。
「再見。」
我拿起啤酒,敬了這個房間一杯,然後喝了一大口。
貓咪笑了笑,也跟我做了同樣的動作。
不同的是,他也敬了隔壁一下。
「你敬隔壁幹嘛?」
『說再見啊。』
「跟你的小狐狸?」
『已經是別人的小狐狸了。』
「噢!節哀。」
『順變。』
「乾。」
『乾。』
故事到這裡就結束了。
因為我再也沒有她們的消息。
或許,是我那句再見說得太晚了點。
也或許,是老天爺給舉棋不定的人一個逞罰。
我很想從記憶裡面追尋一些什麼出來,然而,它們是附著於我打包起來的行李之上的,所以,只能沉澱在我生活與生命之中,卻再也沒有痕跡可尋。
後來我常常聽鄭秀文的<值得>,和蔡健雅的<你的溫度>。
希望在裡面聽見嘉芳的味道。
但是我總是失望。
她們唱得太感傷了,沒有嘉芳那種活潑和自信的感覺。
我放棄了嗎?
也許本來就不存在太多期待,所以也就沒有放不放棄可言。
只是常常在傷風感冒的時候,想起那樣一段過去,然後,遠眺火力發電廠的煙囪,祝福,祝福,再祝福而已。
-完-
- May 06 Fri 2005 22:34
在風裡,說喜歡妳!《23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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