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長篇故事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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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坐爸爸開的車,長大坐男朋友開的車,覺得很幸福,很快樂。

坐在副駕駛座,可以不用注意路況,可以一邊補妝一邊哼歌,可以不用擔心停車位,可以不用擔心車子髒了、要保養了。

9年來,我像公主一樣被寵愛著、被保護著。台北的公車,台北的捷運對我來說,只是一個名詞。

我從來不用擔心我的交通,不論上班下班、逛街、回老家,我都是他接送的。

我真的覺得很幸福,朋友也都說我真的很好命。

車,是他教我懂的,改裝是他告訴我。什麼是避震器,為什麼要保養..

他說車子是大老婆,我是小老婆,記得當時我還吃醋。

他笑著說沒有車車這樣載你,你怎麼皮膚這麼白,你怎麼都不用擔心風吹雨淋...所以我跟他一起愛上車了....

和他一起改裝車,和他一起去跑山道,坐他開的車,就算跑到時速250了,再快...我也不怕..

18歲那一年,他說:「貝~去考駕照吧。」

我說:「為什麼?」

他說:「可以拿來抵扣紅單阿。」

我說:「不要~~」

他說:「其實..假如有一天,我沒辦法再接送妳時,妳一定要學著獨立,學會自己開車,自己照顧自己。」

我賴在他的懷中撒嬌說:「你永遠也不會丟下我,接送我是你一輩子的責任。」

可是,被他逼著,我還是學會了開車。

當我10分鐘路考全過時,他還笑著說:「有偷學我的功夫唷!」

18歲的我,考到了駕照。說真的,我的生活並沒有什麼改變,生活依然是這樣,他依然載我逛街、載我上下班.

駕照對我來說,沒有任何用途,頂多如他所說拿去抵扣紅單。

很多人都說:「妳都依賴他載,沒有他載妳怎麼辦?而且他都這樣管你管的這麼嚴,又這麼緊,妳都沒關係喔?」

我總是覺得這是屬於我的幸福,即使再沒自由,我也甘之如飴。而他,也把我當成他的責任。我們對彼此是把對方當成責任般,我不能沒有他,他也不想失去我。

他覺得照顧、接送女友,是男人的責任。我覺得陪著他去跑山道,幫他一起改車、改音響,是比我的工作還重要的工作。

因為,他熱衷改車,我也跟著喜歡車。我喜歡搜集香水,他每2個月送一罐香水給我。

我們在朋友們的眼中,是這麼的幸福。9年來始終如一日,我們都沒有變心過,也許有爭吵、也許會為了小事生氣,但我們真的真的很愛對方。

這麼相愛,我想連上天都會妒嫉吧..

去年過年時,他開車一路飆往金山的方向。坐他的車從來不會怕,因為我真的全心全意的相信他。

到了金山海邊,很冷。他要我坐在暗暗的海邊,叫我閉上眼。他說要送我一樣東西,我本來想,應該是香水吧!

當我睜眼時,我真的傻住了.....

一整排的硬皮鯊一起開頭燈,刺的我眼睛睜不開。他從車隊走向我,我想我這一生忘不了那種景像。

他沒有浪漫的問我要不要嫁給他,他只說:「這是我的求婚,妳已經是我老婆,今生今世,我們要一起到老.......好不好.....」

我沒有說話,只是拼命傻笑、點頭。別人用鑽戒求婚,我男友。用車隊來感動我。

那天有將近20台硬皮煞都綁著愛心的氣球,我們就這樣跑了金山、林口、北海岸。

如果...如果...那天我們不去小琉球玩.....我.....我想我現在應該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家庭主婦吧....

就在我們拍完婚紗照,準備過完年結婚時,我們答應了朋友的邀約一起去小琉球玩。

他笑著說:「我們先渡蜜月,帥吧!」

因為他的車結婚時要當禮車,所以那天下高雄搭船,而不是開自己的車。

我們是坐朋友開的四門喜美,沿路大家說說笑笑。到休息站,換我男友開時,他朋友讓我坐前座。

平常我坐他車,我都不繫安全帶的,那天,他做了一個很奇怪的舉動,他幫我繫安全帶。

他笑著說:「綁著,不要傷到我兒子。」

沒錯,當時我已經懷孕1個多月了。

你知道嗎?懷有自己最愛的人的孩子,是多麼多麼的快樂。而這個孩子對我們來說,又是這麼這麼的珍貴。

我永遠記得當我告訴他,我懷孕時發生的事情。

那天,我們跟車隊要去跑山道,要去九份烤肉。路很小條,他要跟著前面的車彎來彎去,所以他開的很專心。

「老公,今天媽媽中午煮海鮮粥,我吃一點就吐了ㄟ……」他很專心開車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

「喔~那有沒有吃胃藥?」

「可是我覺得,不是胃不舒服。」

「喔~那明天再帶你去看醫生。」

「而且,我那個2個月沒來了……」

「喔~那個沒來也會吐喔?」

「不是啦...老公我懷孕了...」

「喔...你懷孕了...懷孕??什麼!!你懷孕了!!!」

他突然猛力的煞車,我只聽到ㄍㄧ……碰~~~~~

沒錯,後面的撞上來了。

「哭爸唷~~你煞車幹麻!!」

他朋友走到我們的車旁,我只見他傻傻的跟他朋友笑著說:「我老婆懷孕了!」

也許你們會覺得,女友懷孕沒什麼。但是對我們來說,這本來是不可能的任務。

因為我的體質關係,卵子一直不容易受精,所以即使9年來我們從來沒避孕過,但我卻一直沒有懷孕。

也因為他是獨子,所以曾經一度為了我不孕的事情,我難過的想分手。他卻認真的告訴我:「沒有孩子有沒有孩子的好,要一起走一輩子的人是妳,其他的,沒關係!」

所以在我們的心中,這孩子是老天爺恩賜給我們的結婚禮物。

懷孕之後,產檢時,醫生告訴他我子宮壁比較薄要注重安胎。

所以,他不准我上班,不准我穿任何有跟的鞋子,不准我吃巧克力,不准我用跑的下樓梯,甚至不准我看電視。又加上我孕吐的嚴重,吃什麼吐什麼,沒有變胖,反而更瘦,他就帶我去吃任何我想吃的東西。

連假日車隊約要去跑山道,他都只是載著我慢慢開。我知道他真的很期待也很重視這個孩子,我們因為相愛而結婚,結婚前又剛好懷孕,一切都是這麼的美好,美的讓我覺得很像做夢般,很怕醒來就不見。

那天,在上路之前他說:「繫好安全帶,不要傷到我兒子。」

還用一件外套蓋著我的肚子,再繫上安全帶。

我笑笑的告訴他:「不會啦,他還要出來跟你一起賽車。」

因為,他朋友的車是新車,什麼都沒改,他朋友就要他操一下那台車。

「ㄍㄧㄥ看看可以到多少啦!!」

我男友皺起眉頭說:「真的要ㄍㄧㄥ?不要啦!都沒改,危險啦!!」

「不會啦!拜託!ㄍㄧㄥ一下啦!」

「吼!煩!!」

坐他的車我不怕,不只是因為他的技術我很放心,更加上我們的車所有的安全性的東西,我們都改的很好。

但是坐別人的車,雖是他開的,但是我一想到連避震器都沒換,有一點擔心。,

我握了一下他的手,他微微笑著說:「跑一段而已,沒關係。」

他油門一踩,我看著時速表,150、160、170、180、200,整台車都晃的非常嚴重。

我說:「老公~~不要!」

當他放油門時,他朋友,卻說:「再ㄍㄧㄥ...」

而且手還伸到排檔桿這,往後拉一檔,車子突然暴衝,前面又突然切出一輛車。

他閃避不及,方向盤往右拉,車子失控,撞上分隔島,再彈出來,後面的車又追撞上來就翻車了。

我們車頂朝下..在地上滑行約100公尺,我看著地上,鋼板摩擦地面,擦出火花。

玻璃火花都往我的臉飛過來,嘴裡,想喊他的名字,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碰的一聲,車撞回分隔島終於停了下來。車子在極大的碰撞下,之後,終於停了下來...

有坐過360度的嚇嚇叫嗎?在到最頂端的時候,人會懸在半空中,屁股離開椅子,只靠著安全扣,固定著。

當時我就是這樣被吊在位子上,我想出聲喊他,但是胸懷的安全帶勒的緊緊的,好痛好痛,只能微微的發出一點聲音。

「老公~救我...」

「貝!!沒事吧?」他一邊說一邊伸出手來握著我的手。

「好痛~~~~」

「不怕不怕,我在這邊……」

他把我的安全帶鬆開,因為是倒吊著的關係,安全帶一鬆開,我的腳就跪在滿是碎玻璃車頂上。

「啊~好痛!」

他握住我的手,我看著他用力的踢著車門。但是門都變型了,當然沒法開。

他改踹玻璃,玻璃一下就被他踹破,他先爬了出去。

因為我的腳早已沒力,他伸出手把我拖了出去。一出車子,他立刻扶我站起來,往安全的地方走,握著他的手,我感覺得到他在發抖,我也在發抖。

我虛弱的說:「老公,我好怕……」他更用力的握緊我的手。

「沒事了,我在這邊,沒事了……」

可是才沒走幾步路,我感覺到我的下腹部,隱隱做痛。

「老公…我肚子好痛………」他馬上扶我坐在路邊。

「肚子痛...很痛嗎?」他擔心的用手摸著我的肚子。

「等等唷!救護車馬上來…」他緊緊把我抱在懷中。

警察不久之後趕到,「有傷者嗎?」警察大聲的問。

「有,我老婆懷孕了,她肚子很痛,快救她,快……」

等救護車的過程中,我的肚子越來越痛,他一直握著我不停的說:「沒事的,你們都會沒事的。」

看著他蒼白,擔心的臉,我努力的咬緊牙根,對他點點頭,給他一個虛弱的微笑。

救護車一到,他把我抱上擔架床上,自己也一起上了救護車,一路上緊握著我的手。

他緊張得對一旁的急救人員說:「她剛懷孕1個多月,醫生說,還不是很穩定,你們一定要救她跟孩子。」

急救人員熟練的在我的臉上套上氧氣罩,我看著他擔心的樣子,忍不住流下了眼淚,他一見我哭,更是握緊我的手,然後將我的手執起輕輕摩娑他的臉頰。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應該開這麼快,對不起…」

當他的頭一抬起來,我看見他哭了,淚水從他的眼中汨汨流出.....

在一起9年來,他從來沒流過一滴眼淚,甚至陪他去參加他爺爺喪禮,他都沒哭過。現在看著他為我落淚,我的心好疼,好疼........

我難過的搖搖頭,伸出手,幫他拭去了淚水。一路上我不斷默念著觀世音菩薩的佛號,我只乞求讓我肚子裡的胎兒能夠安全沒事。

一到醫院,他們就把我推進了急診室,他的手都沒放開過。

但是一進手術室,護士對他說:「你不能進去。」

他才放手,我看著他,他看著我。

「一定沒事的,貝!你一定沒事的!!」

這是他在我進手術室時,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很害怕,比剛剛翻車時更害怕.......

當檢查後,醫生告訴我:「很遺憾....妳已經流產了....」

我還來不及說什麼,麻藥就打進我身體,後來,我就不醒人事了……………

當我醒來後,「貝~貝~~~」耳邊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我睜開眼,看見是他姊姊。

「姊姊~~阿仁勒?」我看了看周圍。

他姊姊哭著說:「快走~~他快不行了…他在等妳…快去看他……」

她姊姊把我扶起來坐在輪椅上,我愣了一下。

「誰快不行了...姊...你說什麼...」

「阿仁快不行了...他胸腔破裂...肺部大量出血...快不行了...一直吐血...他在等妳...快去看他...」

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一到加護病房,他父母都已經在一旁,傷心難過的哭。

一過去他身邊,我真的無法置信眼前的事實,他的鼻孔插著管子,嘴角不斷的流血。

牽起了他的手,「老公...老公...不要嚇我..不要嚇我…」

他聽到我的聲音,睜開眼睛,回握著我的手。

「對不起...貝!!我沒有保護好你跟寶寶...對不起...」

「不要...沒有...不是你的錯...你不要這樣說...」

「貝...對不起...我...我撐不住了...沒辦法...再照顧妳...妳...一定要乖乖的...活著...我們...改約下輩子...再在一起...我...再補償妳....」

他痛苦的說這句話時,我的心都快碎了。

「我不要!!你說你要載我一輩子的,你答應我永遠不會拋棄我的,洪富仁,你說話要算話,不能丟下我…………你給我起來!!」

「老婆...對不起...我...愛...你...」

這一句話就是他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後來,我問醫院的醫生,醫生說他根本是用意志力在支撐。

因為他根本沒有繫安全帶,撞擊時,胸口猛烈的撞到方向盤,肋骨斷裂刺入肺部,其實他當然應該是痛到不行。但是他撐著,抱我上擔架,還一路上陪我到醫院,直到我進手術室後他才吐血,昏倒在地上。

我知道,他只是要我不要擔心他,他只希望我們的孩子留住……

雖然他以前都會罵我,他做錯事從不道歉,但是我知道,真的知道……他有多愛我…………

這場車禍,奪走了我最愛的男人,也奪走了我們的孩子。

辦完他的後事,我住在我們兩人以前的房間,好像一切都沒改變,我總覺得他只不過出去了,等等就會回家。

看著他的衣服,他的電腦,我都以為這一切不過是場惡夢,等等他就會出現在身邊,說:

「老婆~~不怕.....我在這邊...」

我開始活在過去的回憶中,我躲在房間,不吃不喝,一直看著我們的婚紗照,看他寫給我的字條,我把他天堂遊戲中的人物開著,就好像他還在我身邊。

我只是不斷的睡覺,因為我想他會回來我身邊的……

但是他一直沒來,我總會哭濕了枕頭,我一直告訴他,我在等你,等你回來…………

一個多月過去了,因為眼淚留太多...我的眼睛已經不能再受強光刺激,我開始想,你不來找我,我就去找你,於是我開始想尋死……

割脕,服藥,我真的很想死,我真的很想跟他去,我開始恨他,為何帶走我們的孩子,丟我一人孤零零的在這個世界上,

好幾次,我總是很像快要看見他了,卻又被一雙手給拉著,那是我父母的手…...

當我自殺,醒來在醫院時,媽媽總是在我的身邊難過的流淚。

我告訴她:「媽...對不起,但是,我真的需要他...」

媽媽難過的說:「我就妳一個女兒,你走了,我要靠誰...」

爸爸把我接回家,朋友們經常來看我,要我去外面走走。

很快半年過去了,我仍然常常回他家,整理我們的房間,整理他的車子。

有一天,我在他家吃飯時,我告訴他媽媽,我想嫁他,我要跟他一輩子。

他媽媽流下眼淚說:「阿仁.....交到你這個女朋友,就算為了保護你而死,他也甘願.......」

隔天,我們在他的靈堂前,擲茭問他,可是,都沒茭,我和他媽媽,都傻掉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娶我??你不是愛我的嗎?為什麼...」

當我從早上問到晚上都沒有結果時,我哭倒在他的靈前,你怎麼捨得留我這麼痛苦......

我一個人坐在漆黑的房間裡,哭個不停.......

「我真的好需要你,以前你的世界就是我的世界,你走了...要我怎麼活下去...」

忽然,有一種溫暖的感覺籠罩著我的身體,我抬起頭,是他,他把我抱在懷中。

「傻瓜..我...一直沒走...我一直在妳身邊.....只是你看不見...你要勇敢走下去...你越勇敢我才越開心...我在這邊和我們的兒子一起守護著妳,當你的保鑣,寶貝...不是我不娶你...是我們早已是一體,妳的手,我會永遠的握著...你不孤單的.....知道嗎?」

「老公...我也要和你在一起..我們一家三口在一起..我不要一個人.....」

我緊緊的抱著他,他抬起我的頭,笑著說:「不行,你要照顧爸爸媽媽,還有我們的車子啊...還有我們的狗狗,還有我最愛的人啊...」

「誰??」

「妳啊...就是妳自己...答應我勇敢一點...我沒有走...我在你身邊...永遠...」

「不要...老公...不要走...」

我一睜開眼,原來是我的夢。但是那種感覺真的好熟悉,他真的來過了,在我的身邊.....

「老公,我答應你...我會勇敢..因為我知道你在我的身邊,你一直在守護著我...」


兩年多了,我的憂鬱症也已經好多了。我努力記憶著,他以前教我的開車方法。

我開著他的車,自己上下班、載他媽媽去買菜,我延續他的習慣,從不電動洗車,我放假時也自己洗車,打蠟。

很想他的時候就載著我們養的狗狗,去所有我們曾經去過的地方。假日晚上,我跟他的朋友們一起去跑山道,握著方向盤的我,過彎一點也不害怕。

他朋友說,我開車的樣子,跟他一模一樣。

我總是笑著回答:「你怎麼知道是我開不是他開的...」

我不再留眼淚,我微笑面對一切。

因為,我知道他和我們的寶寶,都在我的身邊,握著我的手說:「不怕..我在這邊...」

nana1016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如果有一天將要離開這個世界,我希望最後的歸宿是在你的懷裡。
即使喝下奈何橋邊那碗遺忘前世的孟婆湯,來生,我依然能夠帶著對你懷抱的記憶去找到你。
——題記


<�一>   
在新婚之夜,我突然問了丁宇這樣一個問題:「阿宇,我們總有一天會老去,直至死亡。如果可以讓你選擇,你希望自己最終的歸宿在哪裡?」話甫一出口,我就後悔了。

大喜的日子問這樣的問題,太煞風景了。

果然,丁宇沉默了,我正想出言挽回時,丁宇卻開口了。

「如果有一天將要離開這個世界,我希望最後的歸宿是在你的懷裡。這樣,即使要喝下奈何橋邊的孟婆湯,來生,我依然能夠帶著對你懷抱的記憶找到你。」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然而,丁宇的話中所透出的認真與堅決,卻讓我感覺到一股巨大的震撼衝擊著靈魂。

是的,那時,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丁宇是個性格很溫柔的男人。我不知是否因為這樣的性格阻礙了他,至今仍然在一家公司裡當著一名普通的職員。

當初結婚時,很多朋友都不理解我為何會選擇他,畢竟,他一個月的薪水僅及我的四分之一。

然而我始終執著的認為那顆溫柔的心能撫平我每日的辛勞。

結婚大半年了,我們始終住在公司的一棟三層樓的小公寓裡。

雖然只是一套兩室一廳的小房子,可我們都沒有怨言,用丁宇的話說:「房子和麵包總有一天會有的。」

盡管我也想住進一棟漂亮的房子中,但這個物價頗高的城市讓我只想先安排好每日的生活。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漸漸感覺到了一種悲哀。

我曾經相信平淡才是愛的真實內涵,可日復一日的相同生活模式,讓我開始心生厭倦。

柴米油鹽取代了浪漫激情,婚姻開始呈現的乏味讓我對它未來的走向逐漸迷茫起來。

我多麼希望丁宇也能感覺到,或者這樣,他會做一些改變。

但丁宇卻似渾然不覺,每日如常。

丁宇的文筆不錯,還發表過一些小文章,所以,下班後總喜歡伏在桌上寫寫畫畫的。

我想讓他能更多地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卻總未見成效。

長久下來積累的對婚姻的迷惘和悲哀讓我的心逐漸麻木和封閉起來,再也感覺不到一絲丁宇的愛。

許勇就是這個時候闖進了我的生活中。

公司搞了一次晚會,我獨坐在舞池邊品著紅酒,百無聊奈之際,一個中年男人邀請我跳支舞。

晚上已經有很多人來向我發出過邀請,但都被我以各種理由婉拒了。

然而面前這個男人,似乎舉手投足間都散發出中年男性,特別是那種事業成功者特有的魅力,讓我無法拒絕。

樂曲聲中我和他輕輕擁舞在人群中,迷幻的燈光讓我一時間有些暈眩。

他在我耳邊輕聲說到:「陳冉!對嗎?企劃部的。」

我小吃了一驚,抬眼望著他。

這個男人個子不是很高,大概只有1米76左右,然而那股氣勢卻讓我不得不去仰視他。

「很奇怪是嗎?如果連手下員工的名字都不知道,我還怎麼混啊!」

他輕佻的語氣卻使我心中一緊,疑惑下,我張口就問:「你是……」

恰在這時,一支舞曲結束了。

他擁著我,附耳輕言:「我叫許勇。你是今天唯一一個和我共舞的女性。」說完,翩然離去,只留下我愣在那裡。

這個男人,就是我們公司的副總?而我,竟是今晚舞會中唯一和他共舞的人?一絲虛榮的滿足悄悄爬上了我的心頭。

回到家裡已是凌晨,推開家門,丁宇仍然在伏案疾書。

見我回來,丁宇把書稿都收了,然後從廚房端了一碗面出來。

「老婆,累了吧?這碗是你最吃的……」

「雞蛋肉絲面,對嗎?」我打斷了他的話。

丁宇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結婚這麼久,他還是像剛戀愛那會一樣,經常用這個動作來表示他的不知所措。

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打斷了他的話,但今天總覺得自己像做了賊似的,脫口又說:「你除了會寫寫字,下個雞蛋麵,你還能做什麼呀?」

丁宇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我有些愧疚地望著他手中那碗兀自熱氣騰騰的面,輕聲道:「對不起,宇,我可能是太累了。」

丁宇也把表情放鬆了,柔聲問我:「那,要不就早點休息?」

「嗯。」我點了點頭。

晚上睡覺時我頭一回背對著丁宇,當他自後抱住我時,我輕輕地掙了一下。 丁宇的手臂一僵,縮了回去。

我沒有說話,黑暗中,腦海裡一直出現著許勇那渾厚而瀟灑的身形。

                 
<�二>
平淡的日子有持續了幾天`今天正好是周末。

剛下班,許勇給我打來電話。我一點都不驚訝他是如何知道我的手機號碼的,畢竟,他是我的上司。

到家時丁宇興致盎揚地說兩人一起去湖濱公園,因為從今天起免費對游人開放。

我歉然說道晚上同事約著一起聚會。看得出丁宇很失望,但轉而他有笑說玩開心點。

皇倫飯店是本市一座很有名的四星飯店,能在這裡經常出入的人非富即貴。

剛到門口,就看見一身藏青色西服的許勇立在那裡。

我隨著許勇步入大堂時,被眼前的華貴震住了。

迎面正中央是一個彩色噴泉,噴泉背後的一個小圓台上,一位優雅的女琴師正彈奏著舒緩的樂曲,兩邊的餐桌上,盡是一些衣著高檔時尚的男女。

下意識望了一眼自己那已是退出流行的著裝,我不禁暗生慚羞。

我們在大堂一株棕櫚樹後的空位上坐下。這個地方視線很隱蔽,坐著可以窺見整個大堂而從外面卻不容易看到裡面。

幾杯紅酒下肚,我逐漸放鬆了自己。

許勇端著杯子,含笑問道:「知道我那天為什麼只請你跳舞嗎?」我不解。

「因為你獨自坐那的樣子打動了我。」我更是不解了。

公司裡美女如雲,我想自己並算不上最出色的。

「我挺羨慕你的丈夫。如果我有一位這樣美麗的妻子,是不會讓她在這樣的青春裡把雙手變粗糙的。」

許勇話中的意思讓我有些慌亂。這樣一個充滿魅力的男人對你說著這種暗示性的話語,讓我突然有了一絲害怕。

至於到底在怕什麼,在那一刻我自己也不明白。

我幾乎是有些掙扎地說道:「不,許總。我丈夫是個很稱職的男人。」

許勇竟然笑了出來:「你在自欺欺人!一個在幸福中的女人,是不該有你那樣無助而茫然的眼神!它讓你美麗的雙眼失去了應有的神采!」

在當時,這番話重重擊中了我的心事,我像一個孩子般伏在桌上哭了出來。

半年多來的迷惘,被這個男人輕易的揭開了。

鋼琴樂的旋繞中,許勇的手撫上了我的頭發,耳畔,是許勇溫柔的訴說:「小冉,讓我來給你的生活重新注入光彩,好嗎?」

仿佛有一道旋渦將我吸了進去,我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那晚,我沒有回家。

一個男人,點燃了我的激情,將我帶入了那所——失樂園。


<�三>
接下來的一個多月,我過的如同貴族一般富奢。

我總是挽著許勇,如同一對熱戀中的情侶,出入各種高級社交沙龍中。

這一切都是那樣的真實,我卻依舊恍惚如夢。

那晚我沒有回家,丁宇並沒有過多的追問。

後來去了公司同事才告訴我說丁宇電話都打到她們那裡了。

我知道丁宇已經明白我向他撒了謊,可是他為什麼沒有揭穿呢?

不過我和許勇的關系是很隱秘的,而那些高級社交活動又是丁宇難以涉足的。

可丁宇卻比以前有了變化,回到家中只是寫東西,如果我不問他什麼他也免開金口。

他的飄忽不定讓我更生厭煩,莫名的,兩人進入了冷戰。

丁宇每日開始獨自做飯,而我則和許勇在外面把日本料理法國大菜吃了個轉。

只是在一次回家時,看見凌亂的廚房和桌上幾根火腿腸時,我的心中忽然有了一絲愧疚。

這天,我和許勇在一家商場裡閒逛。這裡面都是一些高檔時裝,可以說是專為許勇這類人設的。

我想自己應該不在這類人中,但是原始的虛榮卻被滿足了。

我漫不經心瀏覽著兩邊衣架上價格高昂的服裝時,許勇的腳步突然停了。

我奇怪地望了他一眼,他卻沒有看我,只是說道:「那個男人一直在看著你。」

我順勢看去,身子一下子僵了,釘在了原地。

丁宇。

我一陣慌亂。這種以他的能力買不了的東西的地方是他從不涉足的,我做夢都沒有了到他竟然會出現在眼前。

丁宇的眼神和複雜,仿佛很多東西鉸在一起,那眼神,沒來由讓我心一痛。

我拋開許勇,奔向丁宇:「丁宇,你聽我說……」

丁宇轉身跑了。

我頓在那裡,緊咬著下唇,望著他消失的方向,一動也不動。

許勇走過來,摟著我輕笑:「好了,別看了,我送你回家!」

我斜了他一眼,心裡恨他還能笑的出來。

就在那一瞬,我生出了一絲疲倦和後悔。

我沒有回答,任由他將我送到家門口。

家中,丁宇正在狠命吸著一支又一支香煙。燈光中,屋裡彌漫著黃昏的嗆人的煙霧。

只這一會時間,丁宇竟憔悴的似乎有些蒼老了。我凝視著那張從相戀至今已五年的熟悉面容,眼眶有些濕潤了。

丁宇又狠一口煙,掐滅了煙火:「小冉,既然回來了就早點睡吧。」

他的語氣冷靜的大出乎我的意料。我湧起一股不安,問道:「你……你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他搖了搖頭,露出一絲無奈而凄然的笑容出來:「不用了。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我咬了咬嘴唇,輕聲道:「阿宇,我……」

丁宇擺了擺手打斷了我的話,「小冉,別說了。我是真的不想聽了,你和他的事,我其實早知道了。」

我頓時望著他,卻看見嘴角那絲苦澀:「別忘了,我的好多同學都混得比我好。我一直不相信他們說的,今天卻親眼看見。你和他在一起那種快樂的樣子,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了。」

丁宇又點燃一支煙,深吸了一口,聲音已有些哽咽:「小冉,我很愧疚。」

我哭了;原來,他並非心中沒有想法。我說:「阿宇,我們重新開始吧,好嗎?」

丁宇只吸著煙,冷冷地望著我。那蒼白的面容令我不敢逼視。

他的沉默,給了我清晰的答復。

                 
<�四>
一周後,我和丁宇把結婚證書換成了離婚證書。

走出法院的大門,我一時有些暈眩,仿佛一切都不是真的。

天氣晴朗,空氣中,也彌漫著一股異樣的味道。壓的厚重的烏雲似乎沉甸甸地壓在了心上。

我們都沒有說話。還是丁宇先開口:「走吧,回去把東西收拾一下,等他來接你。」

我聽了無話,全身卻空蕩蕩的,有種很強烈的失落。

我想哭,是一種突然間的情緒。直到現在,這一切恍然如夢,而我竟不知身在何方。

回到那共同生活過的屋裡,我便收拾著自己的衣物。

我想把存摺給丁宇留下,卻被他拒絕了。

外面,響起了急促的喇叭聲。

許勇來了。

我步到門口,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雙眼。這屋裡曾那樣熟悉的味道將從此陌生,而我的心情卻紛亂如麻,不知從何整理。

忽然,丁宇叫住我,遞給我一個盒子。我詢問的看著他,沒有接。

他的表情又現出了往日那種急促:「這……這是送給你的。就算是個紀念吧!」

「謝謝!」我想打開,被他止住了。

「別看了,走了再看吧。或者,永遠別打開了。」我又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望了一眼窗外,天氣陰沉的可怕。雖然才下午五點多,卻已然如黑夜降臨。

懸掛的電燈莫名的搖晃起來,接著便熄滅了數秒鐘。我無緣無故打了個寒噤。

屋外喇叭聲又響起了。

燈又滅了。忽明忽暗幾次後,燈泡掙扎著送來一次光明之後,徹底滅了。

就在那一霎,我竟看見了丁宇臉頰上垂落的眼淚。

房屋劇烈的抖動起來。 一切是那麼突如其來。

僅僅是沉默了幾秒,屋外便如炸鍋般,人聲鼎沸,各種雜亂無章將我的驚恐推上了極致。

天花板上的牆皮簌簌地掉了下來。房屋的抖動更劇烈了。

我感到世界末日的來臨。

一雙有力的臂膀緊緊抱住我,低沉而鎮定的聲音響在耳邊:「小冉,別怕,我保護你出去,然後趕緊坐他的車走!」

就在說話的同時,屋外依稀傳來汽車發動聲。

丁宇護著我,摸索著打開門,我大聲叫道:「許勇!許勇!」

沒有人回答。

房屋的抖動讓我已經站立不住了,許勇竟然不顧我而先行逃生更讓我全身冰冷,滿心都是被欺騙的絕望。

「喀喇」一聲巨響,幾乎同一時間,我被丁宇用力推到一邊。

黑暗中,一個重物壓在了我的腿上,劇痛下的我大叫了起來。

接著便聽到丁宇悶哼的一聲。

我的恐懼支配了所有的思維,開始語無倫次:「那個混蛋!竟然先跑掉了!混蛋!」

罵了半晌又一陣劇痛襲來,反而讓我從歇斯底裡中清醒了過來。我試探著開始呼喚丁宇。

黑暗中,丁宇的聲音清晰地傳來:「我沒事。小冉,你有沒有怎麼樣?」

「我的腿被砸著了,動都動不了。」我的聲音裡已有了哭腔,「那個xxx蛋,居然先逃掉了,混帳東西!」

丁宇沒有回答,半天,嘆了一口氣:「現在別說這些沒有用的話了。好歹我總陪著你啊。」

頓了頓,他有些無奈:「看來得等到明天才有人救我們出去,我的腿也被壓住了。」

這種地獄般的恐怖經歷我從未有過,疼痛和恐懼讓我已經無法正常思考了。

我覺得自己已經快崩潰了。

「小冉」,丁宇叫我的時候聲音中仿佛有一點笑意:「還記得咱們結婚時,你問我的問題嗎?」

「……」

「你忘了?再好好想想啊。就是新婚之夜的時候。」丁宇的語氣還是那麼沉穩,我的心竟也安定了不少。

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在這種危急時候提到這件事,但我還是老實回答了。

「你說,明天的報紙上會不會登一則新聞,題目……題目就是……地震中夫妻徇情雙亡?」丁宇的聲線顫抖著。

我一慌,焦急地問道:「丁宇,你沒事吧?」

在這無邊無盡的黑暗中,只有他才能讓我覺得安心。

「我……我真的沒事,你……還擔心我嗎?……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是長久的悄無聲息。情急之下,我拼命掙扎著身子,腿上的劇痛瞬間衝擊著大腦,我一下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悠然醒了過來。睜開眼,仍然是一片黑暗。恐懼如同一只巨大的魔掌抓住我的身軀,我極度無助地大聲呼喚著丁宇。

良久,才聽到丁宇微弱的聲音:「小冉,我在……在這裡,你……你還好吧?」

我終於痛哭出來:「阿宇,我……我怕……」

「別哭,別哭啊!」丁宇有些慌張,「我……我會陪著你,你別……別哭……」

聽著他強做鎮定的安慰我,我的心仿佛被撕了一個大口。

「真的,別哭了。我……我以前不是說過,不管多……多危險,我都會在……在你身邊……」丁宇的氣息越來越急促。

「阿宇,你別嚇我,別嚇我!嗚……」我泣不成聲。

丁宇沒有回答。

我慌了,心頭狂跳。

「咳……咳……小冉,我……好想……睡……」

我的淚水如泉湧般不止:「不要,阿宇,你要堅持住,千萬別睡著!」

「呵……呵,我……我不睡…我要陪……陪著你……到天亮……」丁宇的氣息微弱地似在空起中飄蕩。

一團火在我胸中燃燒起來,腦海中不斷出現以前我們相戀時和結婚後的場景。雖然總是那麼平淡,但現在我才發覺這種平淡竟是那麼真實和寶貴。我一直在自我悲哀,卻不明白自己所追求的幸福就孕育在這些平凡中。而我,直到這生死交關之時才發覺。

「小冉……我……好冷……,看來……我沒辦法……陪你了……」丁宇竟然還在自責!

「不!」我用盡力氣大叫:「我不許!阿宇,你說你要一直陪我的,我再也不會離開你,我想和你過完這輩子!你答應我啊!」

黑暗中,是無盡的沉默。冰冷的空氣裡溢滿了死亡的氣息。

「對……對不起,小冉,我……我失信了……」

巨大的悔恨瘋狂地噬咬著我的心,那種鑽入骨髓的痛楚讓我無出發泄,淚水卻無法停止。我這才知道,這個用生命來拯救我的男人,是那樣深沉地愛著我。然而,他的愛竟是用生命才讓我真正明白!

無盡的悲傷中丁宇似乎在自言自語,只是聲氣卻是極其微弱。

「如果……有一天……將……將要離開……這個世界,我希望……最後……的……歸宿……是在你……你的懷中,即使……即使……喝下……孟婆湯,我……我來生……還是……還是會……找到……」

任憑我如何大聲呼喚,卻再也聽不到丁宇的任何聲音。撕心裂肺的悔恨讓我徹底崩潰了。

冰涼透骨的寂暗裡,只有我無止無盡的悲傷。

不知過了多少個小時,我終於被人從殘垣斷壁中救了出來。

眼前,是我這一生永遠也不可能忘記的畫面。

一面坍塌的牆死死壓住了丁宇的大半個身子,只有左手臂和頭還在外面。在丁宇的身下,一大灘血漬早已變成褐色。丁宇的臉龐仍對著我躺倒的方向,掛著笑容,似乎正准備繼續安撫我的恐懼。蒼白如雕刻的臉上,是一雙永遠也睜不開了的雙眼。

我的胸口猶如被萬斤重錘擊中,一下子撲到他的旁邊,抱著他的頭,用盡了全身的氣力嘶喊道:「丁宇——」

聲音劃開了廢墟,卻換不回永遠沉睡的丁宇。

周圍的救護人員無不潸然淚下。

        
<�五>
一個月後,當許勇手持鮮花出現在醫院時,被我當面把花仍到了他的臉上。

病床邊,是一疊散落的文稿,是丁宇在工作之餘寫的一本《我愛我妻》,裡面,記述著我們自相戀以來所有的生活點滴。

我沒有罵許勇,我不想讓他卑劣的靈魂侮辱到我懷中的丁宇。

是的,我懷中的丁宇的——骨灰盒。

他說過,我的懷裡是他最後的歸宿。

我要他下輩子還能找到我。

淚水一滴一滴掉落在黑色的盒子上。那裡面,是我一生唯一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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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洛心

小雛菊,一直是聖潔的代表…


我從小就在所謂資優班長大,不但資優,還是舞蹈班,班上三十位女同學全是經由智力、舞蹈能力,從三百多位徵選人中挑選而出。

國小六年,就那樣和其他二十九位女同學一起長大,在我的生活圈,除了爸爸和老師,我沒有很大機會去接觸到男性;在我的國小生捱,男生是外來者。

國中,我放棄了舞蹈班,我上了普通的男女混班。那種情形,很像鄉下女孩第一次到了城市…那麼的新奇,那麼的好奇。

第一次聽到髒話,是在電視上;第一次看見有人說,是在國中的班上。

我只是睜大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後來班上的同學愛叫我「小雛菊」,因為我什麼都不懂。

不懂幫派,不懂規矩,不懂男女…我像一朵剛開的花兒,還不懂黑白,只覺得世界很稀奇。

小雛菊,代表著無邪,天真…

小雛菊一直跟著我,直到國二下學期那天…

※          ※          ※

下過雨的街,昏暗潮濕。

冬天的傍晚,七點多,天已經暗了下來,特別是下過雨,一切是那麼黑暗 、邪惡…

在街燈照不到的小巷裡,五六個人馬圍成一個圈,圈住了一個人,像匹困獸,他沒有掙扎,只是淡淡不語。

每個人的手上握著棒球棒,為首的帶頭人吐了一口檳榔「幹!你他媽的在跩啊,活的不耐煩,跑到我大仁來搶地盤?」

檳榔汁紅紅膩膩的滴到困獸的鞋上,他眉頭一皺。

「你他媽的耍酷?別以為妞多就跩,怎麼?檳榔汁嫌髒?」話一說完,又是一口,這一次不偏不倚吐上了他的臉。

他用一種極慢的速度抹掉了紅色的液體,雙眼爆出殺機,猛然一拳揮像吐檳榔的人,只聽見骨頭斷掉的聲音夾雜慘叫聲,紅色由他的嘴裡流出,只是這次不是檳榔,是血。

「老大!」、「老大!」跟隨的小摟摟看見大哥倒下,紛紛抽出傢伙大吼「幹!砍死他!」棒球棒紛紛的落下,落在他的身上。

他的拳頭很硬;卻硬不過木製棒球棒,他一拳又解決了一個人,還來不及閃躲,其他四隻紛紛從他的頭、手、腰、背重重的一拳又解決了一個人,還來不及閃躲,其他四隻紛紛從他的頭、手、腰、背重重的落下。

這一仗,他是輸了。

※          ※           ※

補習,是我很討厭做的事,只是補習,卻都是國中生要做的事。

今天,還是一樣補習,從補習班回來,我卻看到了並不是每一天都會發生的事情。

群毆!天!這種只聽同學說過的事情,我還沒有親眼目睹過。

我躡手躡腳的往巷子裡裡頭看,除了乒乒乓乓的毆打聲,我還可以見粗俗的叫罵聲。

很快的,我分辨出被打的其實只有一個,其他根本就是打人。

不滿的情緒很快在我心裡出現,我拿出童軍課的哨子,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居然大聲的叫了出來「警察來了!」然後,我使出全力用力的吹著哨子。

也許是奏效了,打鬥聲變小了,我聽見有人不滿的咒罵聲和踏著水的跑步聲,過了一會兒,暗巷裡不再傳出聲音,我再一次探頭看。

沒人了。

一步一步的走進暗巷,除了斑斑點點的血跡,我看不到任何東西。也許都跑了,就當我想離開時,一聲呻吟聲引起我的注意,順著聲音走過去,我到抽一口氣,我看到了人…面目幾乎全非的人。

這輩子,我不會忘記那呻吟聲。

如果,我沒有走過去;或許如果他不出聲…

如果、那麼多的如果…卻還是改變不了事實。

我走向那個人,可以說,我救了他。

而他呢?

他親手摘掉了我身上的小雛菊…

※          ※          ※

教室外面幾了很多人,丫川、小溫和班上一些所謂混混都一臉哈巴狗像的站在門外。

「他們在幹嘛?」我邊發作業,邊問小宣。

「高年級的成哥出院了,說要來我們班謝人。」小宣也很好奇的往窗口擠。

「誰是成哥?」

「高中部的帶頭啊!大哥耶!」

我沒有什麼興趣,下一節國文考試,我得溫習。看著班上一半同學都擠到走廊去,我翻了白眼,低頭看著我的參考書。

教室外面的吵雜聲突然靜了下來,我不禁也奇怪的抬頭。

只見門口站了一個穿高年級制服的人。我不知道他是誰,只看得出來他的臉還有點淤清,手上也還掉著石膏。

這麼彆腳的角色也能當大哥?我有點不屑…直到他筆直得朝我走過來,我才驚叫出聲「是你!」

他是我三個月前救的人!被打的鼻子眼睛皺在一起的醜八怪!

怎麼…怎麼今天看起來有點帥?!

「小雛菊!我欠你一條命。」說完,他抓下脖子上的項鍊,用殘廢的手霸道的掛上了我的脖子。

我還來不及反應,還來不及說些什麼,高年級的教官救火冒三丈的衝進了教室「李華成!我警告你,再到國中部,我就讓你高一再被當。」

「教官,我是在報恩,您不是教我知恩圖報?」他輕蔑得一笑,看了我一眼,就像皇帝一樣的被一群人圍著走出了教室。

等他消失在走廊,班上的人才全部像發了瘋一樣圍著我,「小雛菊!你救了老大!」

「小雛菊!你和大哥怎麼認識的。」

「小雛菊!看不出來喔,店店吃三碗公喔!」

左一句小雛菊,右一句小雛菊。我被叫的頭都昏了,除了掛在脖子上的銀鍊,我的視線再也容不下,任何東西。

※          ※          ※

我並沒有忘記李華成,但是他也沒有再找過我。

班上,依然用一種尊敬的眼光看我,甚至有人開始叫我「雛菊姊」。

又過了三個月,國中二年級似乎就要結束了。

暑假來臨那天,就在我大出校門那一剎那,一群人圍住我。我不禁一楞,什麼時候我也變的被圍毆的對象?

只見帶頭的人說「小雛菊,老大要見你。」制服上明明繡著我的名字,奈何這批瞎子只會雛菊雛菊的叫。

「你老大是誰?」

「成哥!五福的帶頭!」他很驕傲的說著。

「沒興趣。」我一時忘了成哥是誰。或許,我應該早就把他忘記。

「小雛菊。」淡淡的聲音傳來,圍住我的人很外的讓開一條路,看到來者何人時,我不禁睜大眼「是你!」

「是我!」他臉上有嘲謔的笑容「我載你回去。」

我應該說不的,真的,我應該的。

可是我並沒有,我上了他的後座,讓他載著我回家。

人是回到家了,心呢?

心,被他載往和家反方向的令一個方向去…

※          ※          ※

我從小雛菊、變成雛菊姊,再來晉升為「嫂子」、「大嫂」

我很懷疑的看著那些高二、高三的學生,怎麼會對著我這又瘦又矮的小羅蔔頭嫂子來嫂子去。尤其當這些人不是叼著煙,就是滿嘴髒話。

後來,我終於遲鈍的了解,我的「男人」是誰。

李華成。

我不懂,只知道,他不過暑假過後,每天會騎著那台拆了消音器,莊上音響,多加跟噴氣管的機車來在我上下課,怎麼突然我會變成他的馬子。

也許這不是什麼壞事,不過我卻得瞞著父母進行。我能了解,在他們心目中,李成華是個不良少年。他國中被當,卻神奇的考上高中。

高一被當一次,又神奇的升上高二。

算一算,他今年十八,卻還再高二的階段。

我呢?那年,不過也才十四。不過是個國二生。

在父母眼中,他是個帶壞小孩、欺騙少女的大壞蛋。

在師長眼中,他是個頭疼的留級學生、三天小過、兩天大過。只是,他卻都有辦法坳過去,到今年高二還沒被踢出學校大門。

在兄弟眼中,他是大哥,鐵睜睜的漢子,他是勢力的代表。

在女生眼中,他是白馬王子。

而在我眼中呢?他不過是個偶爾會說髒話的調皮大孩子、大哥哥。

我討厭煙味,在我前面他不會抽煙,我討厭髒話,他會盡量少講;我討厭翹課,他再怎麼痛苦都會風塵僕僕的帶我上課然後「睡」死在他班上。

我喜歡的,他會去做,我不喜歡的,他盡量不做────除了一樣。

他怎麼也不叫我名字,也是小雛菊、小雛菊的叫。

除了這點,他讓我沒什麼可以挑剔。

※          ※          ※

「小~雛~菊~」聽到這種噁心巴拉的叫法,我也能知道後頭的人一定是李成華的最佳幫手───歐景易。

只有他,不會嫂子來嫂子去,可是卻會把哪三個小雛菊叫的讓人雞皮肐搭掉滿地。

歐景易染了一頭金髮,也不管教官一天到晚要剃他頭,他一臉笑嬉嬉,一點也不察覺自己有再一個小過就會被踢出學校的危險。

「歐學長,請你不要那樣叫我。」我放下掃把,冷冷的跟他說。

「小雛菊菊菊菊~我帶話來嘛~」

「歐學長,有話快說,說完請滾。」

「哀唷~人家是替老大帶話來嘛~成哥要你下課在北側門等他。」

我可以感覺班上同學又樹起耳朵,「收到,請滾!」給他個白眼,我轉身進教室。

還可以聽見他嘀咕「老大什麼女人不要,偏要這營養不良的辣椒小女生。」

下了課,我走到北校門,李華成從牆上翻下來,嘻皮笑臉的摸著我的短髮,把我拉進懷裡「幹嘛?」

「陪我去吃飯。」他帶著那戲謔的笑,勾著我的短髮。

「媽媽會罵。」我搖搖頭,像往常一樣拒絕。

「今天是我生日。」

「爸爸會罵。」他今年幾歲?這是我第一個問題。

「我去跟他們說。」說完,他真的拉起我要上機車。

「你瘋了!」我拉住他的衣角,不茍同的搖搖頭。至少我知道,父母如果看到李華成,家裡一定會鬧革命。

「陪我去吃飯。」有時候,他的脾氣硬的像隻牛。

「我回去問問看。」說完,我跨上他的機車,他滿意的發動了車子,離開學校。

※          ※          ※

我說了謊,十四年來,我第一次說謊。

我告訴爸媽,我要和朋友去逛街。

「和誰?」

「班上的女同學。」

「早點回來。」

「好。」

我不懂為什麼我要騙人,我並不覺得和李華成出去事多大的罪惡,可是淺意識裡,就是不敢說實話。換下制服,我穿了便服,出了門。

李華成在路口等我,他很少接近我家附近。

問他為什麼,他只說自己不是這區的人,不想給我惹麻煩。

上了他的車,我聽見後頭一陣陣的機車上追上來,回頭一看,是歐景易他們,十幾台機車,跟在我屁股後面。

他們比李華成停的遠,至少隔了兩條街。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我和他們是不一樣的世界的人…

※          ※           ※

我沒到過壽山,不過現在看起來,高雄的確很美。

我可以看見很多燈,很多大廈。

風很大,好幾次我都覺得自己要被吹散了,但是我卻覺得恨快樂,因為第一次,我和朋友出遊。

李華成沒說話的走到我身邊,把外套批在我身上「要回去了嗎?」他說話中有酒味,歐景易他們帶了一堆啤酒,我想李華成也喝了幾口。

我搖搖頭「再多看一下下。」

他笑了,眼中帶的溫柔「好,等一下。」我總覺得他抱著我的時候,不像大哥哥。至少,和我表哥抱我的感覺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我說不上來。

「唷~大嫂,大哥生日,你送什麼啊?」遠遠的,小虎打著酒嗝大聲的問著。

「獻吻、獻吻!」然後痞子林開始幫腔。

「獻身、獻身!」歐景易不知死活的加油添醋。

「他們很吵!」我把頭貼上李華成的胸口,悶悶的說著。

「來!」他牽著我,越過欄杆,抱著我滑下一個小山坡,站在一塊平地上面。

「小雛菊,坐下。」他一屁股躺下,拍拍身邊的空位。

「叫我的名字。」我嘟著嘴,卻也順然的坐到他身邊。

「小雛菊。」他帶著戲謔的口氣,低低的叫了一聲。

「叫我名字!為什麼都不叫我名字。」

「小雛菊,我要你當小雛菊,永遠那麼純潔可愛…」他低低的說著,不知道是對我說,還是對自己。

「算了!」說來說去還是這個原因。

「生氣?」他翻起身子,捱進我身邊。

「沒有!」才怪。

「今天我生日,你不準生氣。」大手摸上我的臉,他霸道又帶著笑意的說著。

「還有,你還沒送我生日禮物。」

「我可以在身上紮個蝴蝶結,把自己送給你。」這句話,只是單純的好玩,沒有別的意思,真的沒有!不過,我想李華成絕不是這樣想。

「是嗎?」

我沒有蝴蝶結,所以我只好搖搖頭。想一想,他生日不送他禮物真的是不好。我身上也沒有任何能當禮物的東西,考慮的半天,我才說「閉眼睛」他順然的閉上眼睛。

我一彎身,輕輕的再他臉頰上送了一吻。就像親我爸一樣,純粹灑嬌。我想,他對我的態度,不會比我爸差到哪裡去,是值得一吻的。

李華成猛然睜開眼睛,我還來不及反應,他反手一抓,把我抓進懷裡,我還來不及抗議他弄髒我的衣服。他彎下頭,貼上的我的唇。

我只知道,我什麼都想不起來。全身像觸電,隨著他像雨般滴滴點點的戲弄著我的嘴。開口想喊,他的舌尖溜進了我的口,纏耍著我的舌,久久不放。甜甜、嫩嫩,感覺很好,我不想離開,卻又因為沒有氧氣而雙頰通紅。

直到我快要窒息,他才放開我,用他那雙黑不見底的雙眸看著,手指拂過我的唇,沉沉的說「小雛菊,你是我的,懂不懂?」

不懂。

我還沒來得及說出,他又貼上我的唇,再一次,我無力抵抗,只任由自己和他的雙唇吻著,戲著,喘息著。

我終於知道,李華成和我爸、我表哥不一樣。

因為,他們不會這樣吻我。

※          ※          ※

國三的聯考壓力很大,我卻沒有什麼心思讀書。

歐景易則是一天到晚搶著我的考卷,然後大似的嘲笑一翻,嘲笑到李華成出現,他才很努力的去止住笑。

我發現我功課一直在掉,從全班前三名掉到十名。這次月考,我掉到第十五。我並不介意,反正,第幾名都一樣,高中上的去就好。

緊張的是我的老師,一天到我喊著要去做家庭訪問。

令一個替我緊張的,很好笑,居然是自己自身難保的李華成。

「怎麼又考這樣?」他抓起我的考卷,不滿的說著。

「不然你教我!」

「你知道我不會。」他把考卷塞給我,無所謂的說著。

「那就不要念我,我被我爸唸的煩死了!」

「我不是你爸!」

「我知道。」又來了,他又不管這裡是學校公共花圃的光天化日之下吻住我,直到訓導主任氣急敗壞的從三樓丟了板擦下來「李、華、成,你給我滾回高中部!」

他輕易的閃過板擦,一手護住我,一手往樓上比了個中指。

「我回去了,好好讀書。」他放開我,手插著口袋準備回去他的教室。

「你呢?」我揚眉,反問他。

「我不念了,這學期完,我休學。」

等到他背影消失,我才回過神。

不念了?為什麼?

他不念完高中,爸媽怎麼可能會喜歡他?

他不念完高中怎麼上大學?怎麼找工作?

突然間,我覺得李華成離我的距離,又更遠了一些…

放學的時候,兩三台機車闖進了校園,聽到的卻是很讓我驚訝的叫罵聲「叫小雛菊那賤人給我出來。」叫囂的是三信的女高中生,燙著短髮,一臉濃妝的叫著。

我的教室離玄關很進,坐在教室裡就可以聽到那叫罵聲。我起身子,正想出去問她有何貴事,身邊的花車輪拉住我,對我搖搖頭。他是李華成下面的一個混混兒,平常對我也不錯。

「嫂子,別出去。」他一手攔住我,一手伸進書包抄傢伙,還順便跟小胖打了個眼神。

「為什麼?」這裡是學校,難不成她能吃了我?而且,我也沒得罪她。

「等成哥來。」

「不要。」我甩開他的手,大步的走出去。

「你是小雛菊?」兩三個女的把我圍住,一臉凶神惡剎。

「你這賤人!」說完,她火落落的就給了我一巴掌。

我痛的咪起眼睛,我不懂她會什麼打我。我根本沒見過她。

正想詢問,打我的女生又噴氣的說「你她媽的犯賤,連我沈雅蓉的男人也敢搶?!」說完,她一手抓起我的短髮,大力一押,把我摔在地上。

沈雅蓉?我更確定我沒聽過這名字。我也不懂,我什麼時候搶了她的男人。

我一轉身,又爬起身來,我不喜歡別人對我動手動腳「你幹嘛?」

「幹嘛?刮花你這張賤臉!」她手一伸,五隻長長的指甲往我臉上刮下來,我急忙一閃身,卻還是慢了一步。

左臉頰一熱,血滴到了地上。

我看著地上的血,一個火大反手給她一拳,只聽到她慘叫一聲,居然跌倒在地上。

我楞楞的看著她臉上銅板兒大的傷口,不之所以。

仔細的看我的手,才發現,李華成給我的戒指居然在滴血。

天!怎麼會這樣!

才一眨眼,其中一個女的扶起沈雅蓉,其他三個一個抓住我的手,一個又火辣的給了我一巴掌。

這一掌,打得更重,我一個浪嗆差點又跌倒。

只聽到遠遠有人大喊「小雛菊!」我轉頭一看,李華成邁著大步衝了過來,後頭跟著是歐景易、王中凱和一堆平常混在李華成旁邊的人,只是現在他們的臉上沒了笑容,照上了一層寒冰。

他扶助了我浪嗆的身子,摸上我的臉問「有沒有怎樣?」其他的人,卻把那幾個女的圍了起來。

「沒有,你去看看沈雅蓉,她傷的很重,我不小心打傷她了。」想到她臉上的傷,我不禁掉下眼淚。我真的不故意打傷她的,是她自己先動手‥

「你這傻瓜!」他抱住我,吻掉我臉上的淚和血,回頭冷冷的對歐景易說「手,我要她的手。」

這句話我不是很懂,可是我隱隱約約可以了解裡面的意思,我急忙抓住李華成「你要她的手幹嘛?」

「你別管。」他撕開一節衣服,替我抹去臉上的血。

我掙扎著,「不要,李華成,我不要你傷害她,讓她回去好不好,拜託!」

也許是我的話引起歐景易他們的注意,他們居然一臉不可思意的回頭看我,李華成看了我一眼,才回頭過去「沈雅蓉,你記住,小雛菊是我的人,傷了她,下次我要你命。」

「聽到沒?滾!」歐景易免強的讓開一條路,讓沈雅蓉他們一群人癲癲頗頗的離開。

看著李華成沒感情的臉,我發現,他變的不像我以前認識的李華成了…

※          ※           ※

「女兒,過來。」我一踏進門,老爸就坐在沙發上叫著我。

「幹嘛?」我彽著頭,遮去臉上的紅腫,心裡暗叫不妙。

「學校打電話來,說你和人打架!」

「我沒有!」

「你最近是不是和一個混混走的很進?」

「他不是混混!」我被他不屑的口氣惹火,大聲的吼回去。

「我告訴你,別以為國三我就不管你。從今天開始,你不準出門,上下學我在你去。你離那混混遠一點!不準見面知不知道?」老爸站起來,一臉嚴肅的說著。

「你沒有權利管我!」我大聲的頂回去。

「你‥你這渾帳!」啪一聲,他給我一巴掌。

我楞在那邊,今天我被打的還不夠嘛?為什麼連爸也打我?!我掉下眼淚,對著他還有從廚房走出來的媽大吼「我討厭你們!討厭討厭討厭!」說完,我衝上樓,把自己鎖在房間裡,痛哭失聲。

李華成,李華成,我好想你!

你在哪裡?李華成!

那一晚,我終於知道李華成是誰。

他是我愛上的一個男人,不能愛,卻愛上的人。

※          ※          ※

我被禁足了。

除了學校,我哪裡也不能去。

李華成好像也知道我家的事,他沒有來找我,只託歐景易有空彎到國中部來看看我。

我也不能去找他,因為爸媽託老師,下課不讓我去任何地方。

這樣過了三個禮拜,我只覺得我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像死了一樣,靈魂像被抽去一般。剩下的不過是我的軀殼。

我哭、我鬧,在家裡拼命的雜東西,摔東西,他們卻絲毫不動心,只是把我看得更嚴,更寸步不離。

後來,我乾脆把自己反鎖在家裡。我不去上學,也不出門。

整天悶在暗黑的房間裡,流眼淚。眼淚流乾了,就只剩喘息,我發現,我根本已經快死了。快被思念折磨死了。

就這樣,睡醒哭,哭醒睡。不知道過了多久,多久。

那天晚上,我突然坐起身來。走到桌前,看著日曆。

我笑了,一個多月來我笑了,因為我發現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十五歲的生日。

一股想見李華成的感覺滿然竄起,我覺得自己再也無法控制了,我整理好自己。在凌晨一點的時候,逃出了家門。

我真笨,一個月來就只知道哭,完全沒想到要逃。

招了輛計程車,我往一家李華成曾經帶我我去的刺青店。

※          ※           ※

踏出了刺青店已經凌晨兩點多了,我沒有頭緒的走著。

我想見他,卻不知道他在哪裡。

我不知道他家在哪裡,我發現我什麼都不知道。

兩台呼嘯而過得機車在我身邊停住,車上的人走下來「妹妹~要不要去完?」

我抬起頭來,看著他們,「今晚飆車的地點在哪?」

他一楞,又露出痞子笑容「中正路啊,剛開始沒多久,要不要去?我載你!」

「好!」我二話不說的跨上他的車,我知道,李華成一定在哪裡。

※          ※          ※

倫哥,載我的人,其實人不錯,他邊騎車邊問「你要去找誰?沒人的話,就讓我載。」我知道他們尬車的時候習慣在個女生在後頭炫耀。

「今晚很多人嗎?」

「很多啊!火龍車隊跟青虎車隊今晚連起來飆,一兩百台有吧!你找的人事哪隊的?」

我不知道李華成是在哪一對,我沒聽他說過。只好搖搖頭。

很快的到的中正路,倫哥看了一眼手錶,「應該在五分鐘車隊就會到了,你路邊站點,免的被輾死!」

他點根煙說著「你臉色怎麼那麼不好?不會掛了吧?」

我沒有注意他的話,只是眼睛盯著前方看,果然不久,一堆謎謎濛濛的車燈在遠方出現,接這是漸漸傳來的車聲。才一眨眼,幾十台車子就呼蕭而過。

那麼多,我去哪找他?

一咬牙,我衝到路中間,想看清楚每台車子。

倫哥大叫一聲想把我拉回來,已經來不及。

我聽見叫罵聲,煞車聲,還有撞車的聲音,在我耳邊想起。

我只是張大眼睛想看李華成在哪裡,可是我卻看不到,除了車燈我看不到什麼。

突然一台車子急速煞車在我前面,車身一斜,壓著地面筆直的像我衝過來,在離我一公尺的地方硬生生的停住。

只見滾了兩圈的騎士站了起來,摔掉手上的安全帽,氣沖沖的像我走過來

「幹!你找死?他媽的擋在那───────小雛菊?」

等我閉起眼睛準備接收他那怒氣衝天的一拳,那突然叫出我的名字。

我睜眼一看,居然是歐景易,他摔的鼻青臉腫,整隻手都流出血來。

我顫抖的說「對‥對不起…」腳一軟,我跌坐了下去。

歐景易連忙衝過來扶助我,一邊大叫「call成哥,叫他掉頭,快快快!說嫂子在這!」

他這一吼,旁邊幾打轉的機車都停下來,後面來勢洶洶的機車群也都停了下來,把中正路當成停車場。

一下子,幾百台機車停的停,轉圈的賺圈「他‥他們怎麼都停了?」

歐景易扶著我坐在柏油路上「廢話,一半車隊是老大的,大家不停下來看大嫂不然要幹嘛?」

「他在…在哪?」我頭昏目眩的問著,幾天的眼淚,把我全部的體力都炸乾了。

「老大的車子早叫飆到前面不隻到哪裡了,喂!小雛菊,你別葛屁!你死了,老大會把我們全砍了陪葬的!」他緊張的說著

我閉上眼睛,只覺得好累。想到李華成就要來了,又免強打開眼睛。

安靜的路上,突然又傳出呼呼的車聲,接下來一群人吵雜不輕的說「成哥來了!」

李華成來了!

我看那台像失控的機車撞了過來,在機車還沒有全部停下來的時候,車上的人跳了下來,他一手丟了安全帽,帽下是李華成,只見他蒼白著臉,像我衝過來。

他的臉好白,是不是病了?

我鬆開歐景易的手,也朝他奔了過去,只見他喊「小雛菊!」

我使勁全力衝了過去,和他撲了個滿懷。他氣急敗壞的說「你到這來幹嘛?」

我努力的擠了一個笑容「我‥好想你!」這幾個自用盡了我全身的力氣,話說完,我全身一軟,眼前一黑,就這樣撲倒在李華成的懷裡。

我終於‥回到了他的懷抱。

※          ※          ※

那天,我在李華成的懷裡睡著。

醒來的時候,只見房裡一片黑暗,我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李華成坐在窗口,朝外面吐著煙。

我拉開棉被,他也回了頭,彈掉手上的煙,他走過來一把抱起我坐上他的大腿「好點沒?」

我只是點了點頭,把自己埋進他的胸膛,聽著他的心跳,只有他的心跳能讓我安心,讓我知道,我還活著。

「你瘦了。」他仰起我的頭,看著我淡淡的說著

「都是為了你。」

只是一句話,卻包含了我所有的愛,李華成抱緊我,抿著嘴一言不語。過了好久,他才嘆氣

「你這樣跑出來,你爸媽會擔心的。」

「不會!他們根本不管我死活。」

「別任性,睡吧,明天我帶你回去。」說著他放下我,想替我蓋被子。

「不要!我再也不要回去了。」我抓著他的衣服,大聲的喊著「我討厭他們,討厭死了!」

「傻瓜,你要是像我一樣沒了爸媽,就不會覺得他們討厭了。」我從來不知道他是孤兒。

「不管!他們不讓我見你,我討厭他們!」

黑暗中,我彷彿可以聽見他的嘆息聲,只見他喃喃的說著「他們是為你好,我不是好人,跟著我會受苦的。」

「在我心裡,你最好。」我抱住他,自己送上了雙唇,生澀的吻著他。

他雙手收緊,也低頭熱烈的回應著我,黑暗中,沒有半響聲息,就只能就我和他的心跳聲,喘息聲。

過了好久,他才勉強把我推開「睡吧。」說完,他起身離開了床畔。

「你為什麼不要我了?」我拉住他,開始無理取鬧的掉眼淚。

「不是不要,是不能。」他撇過頭,故意忽略掉我掛在臉上的淚珠,望著窗外無奈的說著,

我抿著嘴,不發一言,他則是頭也不回的慢慢想走出房間。

我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我不能讓他走,他是我的男人。我的!

我伸手把胸前的釦子一顆一顆解開,把整件上衣退下,開口喊他「李華成,你轉頭!」

他停下步伐,一轉身,猛然倒抽一口氣,生硬的問「你幹嘛?」

我下了床,往他的方向走去,邊走邊拉下我內衣的肩帶「我幹麻,你很清楚。」

他居然往門邊退,一整臉死白,好像看到了怪物,指著我,結巴了起來「你…你的胸口…」

我的胸口,刺著一朵豔黃的菊花,那是我到刺青店一針一針讓刺青仔幫我次上我的胸口,還記的邊刺他邊牢騷「成哥一定會砍死我。」

「我刺的,今天剛刺。」說完,我撲向他,把自己摔進了他的懷裡,他顫抖的抱著我,「你這笨蛋,學人刺什麼青…」

「你背上也有,我聽歐景易說的,讓我看‥好不好?」說完,我伸手粗魯的把他的上衣脫了下來,瞪著他的胸口看,一條一條的疤,像蜘蛛被打扁一樣的橫掛在他胸前。那是被開山刀砍出來的。

他推開我,喘氣的問「你知道到底你在幹嘛?去把衣服穿起來」他邊說邊大口的喘氣,彷彿遭受到什麼殛刑一樣的痛苦。

我知道他為什麼喘氣,我是小雛菊,可是國中三年,男女之間的事,我不是全然不懂。至少,我就看的出來他喘氣的原因。

那是一種慾望,一種野性的慾望。

「我不要,我要你,你是我的男人,歐景易他們都那樣說,為什麼你不要我?」我再次撲上他,緊緊的抱住他,而他的手則是不停的抖。

「我一定會砍死他們。」他咬牙切齒的說著,看著我低吼了一聲,粗暴的吻住我。手則解開了我內衣的釦子。

他脫掉了我的牛仔褲,把我抱上床,吻著我的臉,由臉一路往下滑,像雨珠般滑過我全身,他憐惜的吻著我胸口的菊花

「疼?」

我顫抖的回應著他,不讓自己呻吟出來的回答「不疼了。」

他覆上我,把我困在雙手之間,貼著我的臉粗聲的喘氣,在我耳邊說「小雛菊,你是我的,懂不懂?」

我懂,我真的懂了。

我抱著他,指甲深深的抓住他的背,隨著他在我身上找到慰寂。

李華成,那一晚,深深的進入了我的生命。

真正地成為我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

※           ※            ※

「你死到哪裡去了?」一回家,父親的狂嘯聲就在客廳響起。

我不發一言的走上樓,迅速的整理了我需要的東西,背著唯一的包包,走下樓。

「你‥你這不肖女,有種出去就不要回來!」他憤怒的抓起我,搖著我,彷彿要把我搖碎般。

「我是不會再回來。」我冷冷的看著他。

「你走,你有種走,我會去告那個男的誘拐未成年少女,我看你能走去哪。」

母親流著淚,把父親抓緊我肩頭的手掰開,父親則是像頭瘋了的野獸,想把我撕碎一樣。

「你去告,我保證,回來的不會是我,會是一具屍體。」我推開他的手,頭也不回的往家門走去。

再見了、家。我回頭,深深的像門一鞠躬。告別了,十五年的家,我要出去追尋我的幸福、我所要的幸福。

我看著坐在機車上抽著煙的李華成,不禁嘴角上揚。

看!我的幸福,就在那,就是他!

※          ※          ※

「我愛上讓我奮不顧身的一個人,我以為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小雛菊哼著。

「聽過這首歌嗎?」小雛菊那樣問我。

「聽過啊,孫燕姿的天黑黑,很好聽呢!」我眨著眼睛笑著說。

「那一年,我就是那種心情、這樣離家出走…」小雛菊捻掉手上的煙,眼睛沒有焦距的往前看。

「後來呢?」我雙手打著鍵盤,問著。

「後來…」她恍惚的睜著眼睛,看不出一絲感情,思緒飄回了她十五歲那年…,她和李華成私奔的那年,她找尋幸福的那年…

※          ※          ※

勉勉強強的把國中念完,我當然就沒有升學了。

李華成本來也老大不高興,硬要逼我重考聯考。

每次他一把那事拿出來說,我就賊賊的一笑,自己把衣服脫掉,他只好吞回到了口中的話。

日子很快樂!真的,他很寵我,很溺我,我要的他都能給我。

而我要的並不多,只要他陪著我。

※           ※            ※

我從小雛菊變成了老大的女人。

現在,看到我的人都叫我雛菊姊;我從來不扁人,因為沒必要,我變成大姐頭。

我手下有一批人,其實,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跟著我。那群女生,年紀有的比我大,有的比我小,脾氣卻都個個比我辣。

她們────是歐景易那群混混的女人。

李華成很不喜歡那些人跟東跟西的跟著我,說會把我教壞。

我笑他,把我帶壞的人是他。

李華成護我護的很緊,除非他有事,不然不會把我丟給他的手下。他總是跟在我左右,連讓我一個人在家都不肯。

後來,聽歐景易那群人在說,才知道,原來是怕我被李華成的對頭給綁了。

李華成沒有弱點,現在有了。

這是道上傳的話。

他的弱點是女人,那朵隨便一折就會碎了的雛菊。

那句話,我只聽過一次。歐景易他們就被李華成罵的狗血淋頭。

我問他什麼意思,他只說沒有‥

跟著李華成這一年多年多裡,我並沒有受到太大影響,我還是那朵雛菊。

黑暗中一朵沒有受到污染的雛菊,脫變的,也許只是在男女方面的情慾。

有了第一次,他對我不會再像以前一樣,碰也不碰。

他現在幾乎是只要想,就做。

有時候,回到家裡,他連衣服都來不及脫,就會在客聽裡硬要我。

我並不反對,我只覺得很新鮮…

日子是這樣過的,我總以為幸福來了…

後來才知道,那只是開始‥黑暗的開始。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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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洛心

他翻過身,側著身子,看著我,眼中還是一樣的溫柔,他看我的眼神從來沒有變過,永遠那樣柔,柔到能把我化掉…

長了繭的手,摸著我的背,像哄著出生嬰兒一樣的柔,一樣的輕。

「明天陪我去五厘寮。」他淡淡的說著。

「去那做什麼?」我閉著眼睛,已經不想說話了。他有體力,我可沒那麼多精力。

「見龍哥。」

「誰?」他不曾跟我說過道上的事,也不準歐景易他們在我跟前嚼耳根子。

「我大哥。」

「你不就是大哥?」那群跟班不都是大哥大哥的叫?

他低笑了一聲,揉揉我頭髮,「那是歐景易他們叫著玩的,我是大哥帶大的。」

意識已經模糊,我不知道他再說什麼,只想睡。挪了挪身子,在他的胸膛找到溫暖的來源,我呼了一口氣,讓自己被睡意吞食,不想再抗拒。

※           ※            ※

「洛心,你說,愛情值多少?」小雛菊看著桌面,問著。

「愛情?」我盯著電腦螢幕,修著錯字,笑著說「值很多啊,我立志要當言情小說家耶!愛情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

「是嗎?」小雛菊的聲音總是那麼遠,那麼不帶感情。她抬頭看了我一眼「我在你這年紀,愛情是命…」

「現在呢?」我敲下鍵盤,看著她問著。

「現在?…」小雛菊眼神空洞,彷彿我的問題是那麼困難,那麼難以回答…

※           ※            ※

什麼是黑暗?我現在知道,李華成的世界就是黑暗…

酒店裡的燈光很黑,到處都是菸酒味。沙發上,一個穿黑西裝的男人,身邊全部站滿人,男人。只有我,和那西裝男人旁邊的人是女人。

我不安的靠向李華成,除了他,我不認識別人。

歐景易他們全部都在門口外,沒有進來。為什麼?我不懂… 

「叫龍哥。」第一次,李華成沒有握住我的手。只由我像隻無頭蒼蠅不知到該往何處飛…

「龍哥。」我低著頭,叫著。

「華成,你們坐!」男人說話了。

李華成坐下,拉著我坐到他身邊。我只覺得十幾對眼睛都看著我,彷彿我是異類般,不屬於他們般。

「不是自己人?」龍哥開口了。

「不是。」

我可以感覺到龍哥上上下下打量的我一陣子「這麼嫩,你不怕在床上把她折斷?」話說完,他身邊那群男人哄堂大笑,笑的我不知所措,笑的我想跑。

我知道李華成身子僵了一下,我正想抬頭看他,龍哥身邊的女人開口了「龍哥,你別欺負小妹妹。妹妹,你幾歲?」

她的聲音在我頭上響起,我不知道要說什麼,感覺到李華成搖了搖我的手,我才吶吶的開口「十六。」

「華成,你誘拐你學妹啊?」龍哥又開口。

「喜歡上,沒辦法。」他終於開口了,口中的語氣還是那麼淡

「不要惹多餘的麻煩就好。」龍哥口氣也很淡。

「不會。」

「妹妹,你叫我蘭姐就好,你叫什麼名字?」蘭姐又問。

「小雛菊。」我沒有回答,李華成回答的。

「你這孩子,脾氣硬的跟牛一樣,我是問你女朋友不是問你,幹嘛一副我會把她吃了一樣?」蘭姐笑了。

「華成,你二十了吧?」龍哥說著「我打算把五厘寮交給你扛。」

「小雛菊,來,他們男人說話,我們去別的地方。」蘭姐站起來,伸出手牽住我

我只是縮到一邊,望著李華成,他眼中閃過一點不忍,開口柔聲說「你跟蘭姐去,我和龍哥有事,等等找你。」

我還是定在原地,我不習慣接近他以外的陌生人,尤其是這些一眼就可以把我看穿的人。

龍哥眼裡露出不悅,李華成又推推我,耐心的說「我很快就過去。」

我沒辦法,只好咬著下唇,滿心委屈的跟著蘭姐走往令一間包廂。

在包廂門關上的一煞那之間,我聽到龍哥用不悅的口氣說「那麼弱,會拖累你 …」

我沒有聽到李華成的回答,廂門在我聽到回答以前關上。

拖累?我會拖累他什麼?

我不懂…那時候我真的不懂…

※          ※          ※

「你和華成怎麼認識的啊?」蘭姐拉著我到另一間廂房,裡面有三四個年紀和我差不多的女孩。

她們一看見蘭姐,就連忙叫好。

「我‥我曾經救過他。」那次他被打的七零八落,差點死在巷子裡的時候。

「喔~難怪那小子會喜歡你。」蘭姐看了我一眼「你真的很可愛耶!」說完,她笑著捏了我的臉。

我有一點不高興的撇開頭,對她們這群人,我沒有好感。

「你很怕生對不對?」蘭姐也無所謂的笑了一笑「我以前你這年紀,也是很討厭老女人那樣捏我。」

「我不是那個意思。」其實蘭姐看不來不老,我覺得她頂多三十。

「沒關係,你不用怕,以後有是就找我,李華成如果欺負你,也找我!知不知道?那小子臉長的好看,要看好,別他跟人跑了。」

「李華成不會。」他是我的幸福,我也是他的幸福,他沒有必要跑。

蘭姐又一笑了,笑的語氣深重「年輕真好。」

我看蘭姐,她看起來很和藹,至少和龍哥和其他男人不一樣,不會用那種異類的眼神看我

「為什麼,你們不喜歡我?」我鼓起勇氣問著。

「不是不喜歡…」蘭姐嘆了一口氣「只是你太純,太容易受人欺負。」

「李華成會保護我‥」為什麼他們都說我弱?弱又如何?有李華成,不是嗎?

「問題就出在,他花太多時間保護你了…」蘭姐蹙了眉「他現在是帶頭,一天到晚護著個女人,會出問題的‥」

我不懂那句話的意思。什麼帶頭?李華成不是一年前就休學了?學校已經不是他在帶了啊?

他這一年,不過都會偶爾到一些酒店,卡拉OK店走走。也很少在看他飆車了,他到底是什麼帶頭?

蘭姐看我不解,又笑了「沒關係,我喜歡你。你就跟著我,我慢慢教你。」

蘭姐的笑,讓我不安起來。

我需要學什麼?

李華成現在又是在做什麼?

忽然間,有點喘不過氣。我覺得,我似乎已經踏進某個漩渦,那麼深…那麼黑 …那麼的無法回頭…

李華成在做什麼,我終於明白了。

他現在是五厘寮的扛霸子,手下一百多個,幫著龍哥管理他名下的KTV,卡拉OK,和一些酒廳…

我也知道為什麼他那麼擔心我,從他身上一直冒出來的新傷,我知道,他的生活兩天三頭就是動刀動槍。

有時候,我會哭著替他裹傷,他還是會揚起那副朝謔的笑容拉住我的手,小雛菊小雛菊的叫。好像他身上被砍出來的傷是假的。

「還痛嗎?」我幫他重新上了紗布,輕輕問著。發現,這幾個月,我學了一樣功夫,變得很會包紮。

歐景易那群人偶爾也會哼哼哀哀的要我替他們裹傷。

他淡淡的搖了搖頭,把我從地上拉起來,用左手摟著我的腰「你好香‥」他嗅著我的脖子,戲謔的說著。

「你傷還沒好,規矩一點。」我把他拉開,板起臉說著。

「吻我。」他把我拉到他面前,看著我,眼神變得很深沉,很認真。

「你無聊。」我撇過頭,沒什麼好氣的說著。

「小雛菊,吻我。」他又拉過我,雙手抱住我蠻橫的說著。

「為什麼?」怎麼他今兒個有點反常‥

「只有你,才讓我知道我還活著…」他撥開我額前的頭髮,淡淡的說著。

有一股想流淚的感覺,我又何嘗不是?只有你,只有你李華成才讓我覺得我還活著,你、是我世界的重心。

我送上我的唇,認真的吻上他。讓他知道,我有多愛他,多需要他。

他用著他冰冷沒有溫度的雙唇,溫柔的回應著我。

等到我平息的心情,我離開他的吻,直視他的眼睛,說「他們,不是很喜歡我‥」

「沒關係,我喜歡你,就夠了。」他舔了我一下,語氣暖暖的,讓人感動。

「我是不是‥你的負擔?」我想起蘭姐的話,心裡有點酸,我只是照著我的感覺去愛他…單純想愛他罷了。

「亂說,你不是。」他看我紅了眼框,大手一擁,把我擁入了懷中。

「蘭姐,龍哥,連歐景易他們都說我太弱,會變成你的包袱…」跟了蘭姐三個多月,我漸漸知道她所謂「拖累」是什麼意思了…

他們怕,怕李華成會感情用事;怕李華成會放不下我而不敢往前衝;也怕,也怕那天有人會用我去威脅李華成…

「對,你是我的包袱,唯一的包袱,」他壓緊我不讓我抬頭

「你讓我知道,我不只扛把子,因為我還得扛你‥」他的語氣很平淡,淡的好像在說別人一樣,我卻知道,那是他用心說出來的話‥

「華成,以後你做事,多想想我好不好?我不想年紀輕輕就守寡…」我悶著聲音,又擔心又不滿的說著。

他笑了,「傻瓜!」

我抱著他,感覺他的溫度,只有這樣,我才能確定,他還是真實的,這份幸福還活著。聽著他的心跳聲,我才能知道,這一切還沒消失,還在我手上。

※          ※          ※

「成哥,北場有人鬧事,范東那邊的人。」聽完小王的傳話,他倏然站起,臉上的表情多了股唳氣

「上次不是警告過了?」我拉住他的手,他低頭看了我一眼,手上的拳頭放鬆了一點。

「景易,你陪小雛菊,彥明你帶幾個人跟我去。」

「我不要留在這,我會怕!」他又想把我丟下了,我再次抓住他的手,不放,堅決的說著。

「小雛菊,不是去看戲啊,你還是在這,別去打擾大哥。」歐景易反手拉住我,口氣不怎麼佳的說著。

「歐景易,我不是溫室的花,你們不要都把我當雛菊」我受不了他們用一種同情的眼光看我。

李華成看了我一眼,還是堅持原來的話「景易,留下來陪她,彥明,走。」他低頭吻了我的額頭,離開了包廂。

包廂裡,只剩下我和歐景易,我咬著下唇,區著腳抱起頭。

歐景易則是鎖上了門,靜靜的坐在我身邊。

「小雛菊,老大是愛妳,才不讓你露臉。」過了十來分鐘,他才說話。

「為什麼我不能露臉?小娟、辣椒他們都能?」我抬頭,看著她,眼中總是不滿…

「老大在做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辣椒他們能砍人,你能嗎?」他點煙

「老大位子越扛越大,得罪的、眼紅的越來越多,別說別人了,連自己人都要防了。」他吐了一個煙圈,淡淡的說著,少了平常的嘻皮笑臉

「道上已經有話在傳,傳老大有個女人,弱的像朵花,手指頭一捏就碎。你說,你要是露了臉,給人抓了。老大會怎樣?」

他會怎樣?我不知道…歐景易很少有時間跟我獨處,也很少跟我說這些話。

因為李華成總是不準。我聽了,心頭悶悶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看了看手上的錶,李華成已經出去快半小時了,我開始擔心,我好想看他,「歐景易,我想去找李華成。」

他不滿的噓了一聲「我剛剛跟你說的話,你是聽不懂啊?」

我悠悠看了他一眼「懂,就是懂我才要出去。你們都說我弱,我是應該學?」

永遠把我關在籠子裡當金絲雀,不會有用的!我這包袱只會越來越重。

吐了一口氣「我跟了他,就學你們的生活,不是嗎?」

歐景易呆了一下,搖搖頭「我讓你出去,老大會砍死我。」

我握緊手上的玻璃杯,「你不讓我出去,我叫強暴,你信不信?」

「你…」他下巴掉下來。

「你想華成信我還是信你?」我撇了撇他,冷冷的說著。

「算了,去就去。應該也解決了,不過你可要跟在我身邊,別走太遠。」他嘆氣,站起身子,抽出沙發後面的開山刀。

「我不是三歲。」脫掉了李華成的外套,我邁步往廂門走去,歐景易則是跟在我身後。

走出包廂,我往北區走去,每走一步,我就可以聽到心跳聲,酒店不大,從三樓倒二樓北區,幾分鐘而已,我卻覺得一步比一步難走,一步比一步艱辛。走道北區的門前,我聽到裡面傳來的哀嚎聲。

歐景易皺眉,一手壓住門「小雛菊,還是回去好了,裡面還很亂。」

我堅決的搖了搖頭,打掉他的手,倏然開了門。

門一開,我見到了一幕久久忘記的畫面;門一開,大廳裡面二十幾個人都回頭看我,而我,我看到一個不認識的李華成,他滿臉戾氣手握鐵鍊,腳踩在一個跪倒在地上的人臉上,他也回頭看了我。雙眼帶著驚訝和怒氣。

猛然,歐景易伸手推了我一把「小雛菊,小心!」迎面而來的是一只碎了的玻璃瓶,往我腦門砸來…血從我額前緩緩的流下,一股痛楚,從腦門直傳我的心口。

「小雛菊,抓了她!」一個看起來不會大李華成幾歲的人,喊了一聲,幾個人衝了過來,我還來不及反應,歐景易伸手一抓,把我抓到身後,開山刀一揮,血在我眼前散開‥

「護嫂子!」彥明他們衝了過來,和圍住我、歐景易的人打了起來。

場面很混亂,我不知道誰是誰,也不知道敵或友,突然間,歐景易低哼了一聲,我看到他左臂有血涓涓的流下

「歐景易!」我不顧我的傷口,按住他的手,他揮掉了我的手「站到我後面去,別動!」

彥明替他檔掉了人,他急忙退倒牆邊,把我攔在身後。

又是一聲哀嚎,我看到李華成一手抓著椅子,狠狠的往剛剛開口喊抓我的人砸了下去,又拉起鐵鍊,捲上他的脖子,用力一勒,那人馬上青了臉

「范東,叫他們停手!」他口氣帶著殺機,冷冷的說著。

「住…住、住手。」范東掙扎著,雙腳踢著地面,喘氣德說著。  

兩路人馬停了手,范東的手下握著傢伙,眼睛冒火看著我們。

「誰砸她?」李華成沒有鬆掉手上的力道,冷眼全場一掃,看見我額頭的傷口,嘴裡帶著慍氣的問。

「誰、誰、砸的?」范東掙扎著,口齒不輕的問著。

一個憋三小弟,吶吶的走出來,默認。

李華成鬆掉手上的鍊子,把范東踢給海虎,拿起身邊的椅子,一臉陰霾的向他走去。我看著他舉起手上的鐵椅,往他身上砸下去,又一腳踢上他的臉,那人來不及閃,被李華成狠狠的踢的跌下樓梯。

他轉頭,拉起范東的衣領「你滾,下次讓我看到你,我絕不管你以前是龍哥的乾兒子…」他一推,范東浪浪嗆嗆的跌了出去。范東的手下連忙拉起他,范東抹了抹脖子,突然冷笑「李華成,你不要跩,你女人露面了,我看你還能包她多久。」

在一群人的支扶下,范東離場了。

現在一片凌亂,桌子、椅子全翻了。血,則怵目驚心的散滿全場。

沒有人說話。我扯掉自己的外套,把歐景易手上長長的傷口包了起來,他則像回了魂一樣,慢慢的走道李華成前面,忍著痛開了口「大哥,是我不…」

「是我,是我要歐景易帶我來的,你不要怪他。」我站在原地,開了口。我知道,李華成現在一定很憤怒,他生氣的時候,通常不會說話的。

李華成默默看了歐景易一眼,要他坐下,然後走道我眼前,雙眼冒著火…「啪 」一聲,他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大哥!」歐景易又驚又慚愧的佔了起來,其他的兄弟也都驚訝的看著李華成,卻不敢開口。

「你知不知道你在幹嘛?」他大吼,我則是睜著眼睛,臉上的火辣讓我不知道該說什麼,腦裡一片空白,只覺得心好痛

「你知不知道,歐景易可能會因為那一刀躺在醫院?你為什麼不聽話?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憤怒的狂哮著,連續問了四次為什麼,最後那句根本是用吼的。

「大哥!嫂子身上有傷!你下手輕一點!」海虎一個劍步攔在我身前,拉住李華成緊捏住我肩膀的手,勸著。

李華成眼中閃過歉意,放了我,少了他的手,我全身一軟,頭上、臉上、心上的痛,讓我不支倒地,我跪坐在地上,眼淚掉了下來。

李華成低喊一聲,連忙伸手拉住我,我甩開他得手「對、對、不起…」然後我浪嗆的站起身子,咬著牙,衝出了門口。

明彥一手想攔住我,被我閃開了,我狂奔,奔下樓梯,奔出酒店門口…

※          ※          ※

「小雛菊,要不要玩一把?」蘭姐叼著煙,手摸著麻將,笑著跟我說。

「我不會。」而且也不想,到了杯水給蘭姐,我站在旁邊。

「你喔!還要跟華成鬧多久?他三天兩頭來我家,快煩死我了。」趁著牌友還沒有來,蘭姐拉住我,問著。

「我沒有鬧,只是不想拖累他。」我到蘭姐家來已經快一個月了,那天我帶著傷,顛簸的衝出酒店門口,差點被計程車撞上,幸好蘭姐剛好路過,把我帶了回去。

我就住了下來,我怕,我怕再看到李華成那張憤怒的臉,怕他又揮手打我…

「怕拖累他不是躲他,你要學會變強一點,像我一樣。」蘭姐挑了挑柳眉,說著。

「我學不會,第一次想學,又給歐景易惹了麻煩。」那條怵目驚心的血痕,我還沒忘。

「是華成太急了,沒關係,你就跟著我,會懂得。」她看了看錶,「怪了,怎麼三個都遲到?」

「蘭姐,歐景易跟我說,華成不但要防外人,連自己人也要防,什麼意思?」

「就說你純!華成才二十,就爬到今天這各位子,當然有人不服他了。像范東那扶不起的丫斗就是一個例子,要不是看在他是龍哥的乾兒子,我也想給他幾巴掌。」她喝了一口水「所以我說你要變強,不能靠李華成還是歐景易那些人護你,誰知道,那天一個造反,把你綁去了也說不定。」

「歐景易不會。」

「丫易那小子是不會,別人呢?…」突然,蘭姐不說話,我正想開口問她怎麼了,她比了比嘴唇要我襟聲,然後站起來輕輕的走到門口。

看著她的樣子,我閉上的嘴,仔細看著門口,沒有看到人,卻聽到聲音,男人的聲音、很多男人的聲音…

「糟了!」蘭姐低叫一聲,拉著我進廁所,把放在儲藏室的兩把水果刀拿出來。

「做什麼?」我接過水果刀,顫抖的問。

「我忘了這裡是宋貴的地盤,要死!」她扣上外套釦子「小雛菊,沒砍過人吧?」我搖了搖頭,看著蘭姐。

她突然無奈的一笑「我以前也沒有,跟了龍哥就學會了‥因為我不想做包袱。」

包袱?蘭姐以前也是包袱?我看著她纖嫩的手,和幾絲皺紋的眼角…她的臉突然有一點滄桑‥

「走,記住,見人就砍!你想活,就得狠!」她拉著我,我顫抖的搖搖頭,定在原地,不敢動。

蘭姐又開口「你不走,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我還是搖頭。

「你是李華成的女人,我是龍哥的女人,被抓到,最好得結果是被輪姦,最壞…會要了華成和龍哥的命。」她口氣好淡…淡的好像這都不是一回事。

會要了李華成的命?

我不要,我不要做包袱‥

「為了你的男人,拼命吧。」說完,她打開門衝了出去,果然門外已經有人了,蘭姐罵了一聲,劈頭狠狠的就是一刀,尖叫聲,一人倒下‥

我們拼命的往門口跑,突然一人攔的出來,抓住我的衣領,我開口叫,只聽到蘭姐喊了一聲「為了李華成!」她也被一個人拎住。

為了李華成、為了李華成!

我閉著眼睛,回頭舉起手上的利器。

刀落…血,沾滿了我的手…

抓住我的人,叫了一聲,放開手。他大概沒想到,小雛菊‥也沾血。

我衝到蘭姐身邊,推開她,抓住蘭姐的人拿著打破的酒瓶砸了下來,我只覺得背上一陣刺痛,差點昏過去。

蘭姐扯開了那個人,拉起我沒命的跑。

我的意識早就模糊了,支持我奔跑的是那句在我耳邊環繞的「為了李華成…」

「為、了、李、華、成…」

蘭姐逃開了。

我並沒有…

我昏了過去,發生什麼事,我全忘了…

我記得,醒來的時候,我身上不是我的衣服,是歐景易的…歐景易的衣服下,我是赤裸的。

他抱著我,眼睛帶著淚‥一聲又一聲的跟我說對不起。

我只覺得下腹劇痛,背也抽痛著。

「小雛菊,對不起,我來遲了…」他哭了,歐景易跪倒在我身邊,抱著頭大哭。他身上也是傷痕累累。

「歐景易,李華成呢?」我勉強坐起來,拉緊身上的衣服,無力的說著。

「成哥帶另一批人去找你…」他們分成三批人,整個高雄的找。

「歐景易,帶、帶我回去,不要‥不要跟成哥說‥」話到此,我淚掉了下來,站了起來,我一步一步的走向門外,門外站的是歐景易的手下。他們全部一臉憤怒、又不敢說話…

「我是不是你們嫂子?」我看了他們一眼,淡淡的說著。

他們全部點頭,一下又一下堅決、肯定…

「好,今天的事,除了我們,沒有別人知道。」我不想再…拖累李華成了…

「嫂子‥」他們開口,我們不會說的。

「答應我‥」他們含著淚,點點頭。

誰說,黑暗裡沒有光芒?這些人的義氣,就是光芒‥

「歐景易,帶我回去吧,我好累了…」話說完,我身子倒了下去,再一次意識模糊。

※          ※          ※

「雛菊姐,外面有人砸場子,」辣椒走到我前面,一臉不安的說「成哥不在… 」

「不用找了,叫小四那邊人過來,我去看看。」我站起身子,甩了甩捲燙的長髮,拉了拉上衣的細肩帶,拉直了黑色的皮褲,帶著小辣椒,往樓下走‥

耳上的銀環、十二個耳洞,清脆的響著…

腳上的細跟涼鞋,踏著樓梯,傳出一陣陣清亮的腳步聲…

那一年,我十八歲,是李華成的女人…他的女人。

不再是包袱‥不再是用手一折即斷了柔弱雛菊…

※          ※          ※

「等一等!」打到這,我揮了揮手,要小雛菊停下來。

「嗯…」她再度抽了一口煙,淡淡的回應。

「你抽煙,也是那個時候的事嗎?」我看著煙灰缸裡躺著十來隻! 的煙蒂,小雛菊的煙量很大,抽的也很快。

她搖了搖頭「不是…他從來不讓我抽。」她看了一眼煙,眼神裡流露出傷心。

「他自己不是也抽,怎麼不讓你抽?」儲存,打開新的檔案。

「男人都這樣,他們做的事,不一定讓你做…」猛然,她吸了一口煙,然後吐出了個煙圈

「他們抽煙,會不讓你抽,」她再度吸煙「他們能出軌,卻不讓你出軌…」她的話,很遠,讓人感覺不出存在‥。

「出軌?」我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有點訝異的看著小雛菊,他們倆總是那麼近,那麼需要對方,仰賴著對方的氣息而活…怎麼會出軌…?

我看著她想從她無神的雙眼裡找出答案,但是…除了空洞,我看不到其他…

※          ※          ※

我從浴室走出來,李華成坐在床上吐著煙,看著我。

「今天比較早回來?」我脫掉圍巾,背對著他,找起我的衣服

他走到我身邊,手摸上了我的背,我轉頭對上了他明亮的眼睛「不用摸,醜死了。」

我背上有疤,一條一條的疤,我也忘了,到底是什麼時候留下來的。回頭,套上他掛在椅子上的襯衫。

他雙手把我一圍,把頭埋在我頸間,淡淡的說「還疼嗎?」

有一煞那,我眼淚差點掉下來,不過,我還是緩緩的回頭,笑著看他「還不都是為了你。」

他眼神黯然,看著我。摸著我的卷髮,又問「還是不懂,為什麼燙頭髮?」

我沒有說話,我自己也是不懂,為什麼燙了頭髮。

「別問了,我還是你的雛菊,諾~這玩意兒永遠洗不掉的。」我拉開襯衫,藉著燈光,可以看到我左胸上那朵豔黃的雛菊…我十四歲那年刺上去的菊兒。

他看著那朵菊花,眼中閃過一個不易察覺的痛苦,吻上了我。

那一吻,很淡,和以往都不同…

那一吻,有點變質…像一個沒有了愛的吻,只有慾望的吻…

※         ※          ※

我們變的常吵架,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寸步不離的跟著我。

我自嘲,那是因為我長大了,不用他保護了…

今天,也跟以往一樣,他摔了杯子,拿起外套,踏出家門。

我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看他離開。不是第一次了,也不會是最後一次,關了燈…我就上了床。

再一次躺在這張只有我的床上。我知道他今天晚上不會回來了…

他去哪,我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流言,早已滿天飛,我並不是沒有聽過,我只是不想求證,我只是很累罷了… 只想好好睡一覺。

閉上眼那一瞬間,腦中想起了四年前,我也是在這張床上把自己給了他。

記得那年,我在巷子裡發現他,被打的根豬頭一樣;記得那年他帶著嘲謔的笑,把脖子上的項鍊給了我。

記得那年,我在飆車場找到他;也記得那一年,我離了家和他私奔,尋找我的幸福…尋找我要的幸福‥

沒有溫度的房間,月光從窗前灑了進來,晶瑩剔透的淚從我眼角流下。

※          ※           ※

只有你‥讓我有活著的感覺…

我閉著眼睛,腦中浮起李華成的話。

是嗎?

我問,卻沒有答案。

「雛菊姐…外面兩個瘋丫頭吵著要見你,趕都趕不走‥」辣椒探了探頭,半掩著門,小聲的問我。

「誰?」我懶懶得眨了眨眼睫毛,淡淡的問著。

「她們…她們說是,說是…」小辣椒結結巴巴的不敢說。

「說什麼?」我睜開眼睛,不在意的問。

「她們說是…其中一個‥女生說是成哥的…的…女朋友…」小辣椒用很小的聲音,抖著說。

我睜開眼睛,看了看她。嘴角揚上了殘酷的笑容。

好啊,我這正牌夫人沒去興師問罪,她倒找上門了?

難不成,她要來控訴我第三者?

我笑了,冷冷的笑著。

站了起來,我轉身,看著鏡子裡的人。紅捲的頭髮,銀色的小可愛,紅色的皮褲,上翹的眼睫毛,紅鮮的雙唇。

「讓她們進來。」我想看看,想看看是什麼,能迷住李華成‥

我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門開那一剎那,我轉過身,腦海裡已經出現最殘酷,最不堪入耳的話‥

帶著笑,我轉過身‥

在看見進門的人兒時,我的笑…狠狠的、冷冷的、僵在我臉上‥

那一瞬間,我以為,我看到了自己…

五年前的自己…

進來的兩位女孩,我不用問,就能知道哪一位是主角…

她留著短短的頭髮,不施胭粉,有著天然的清純,清秀…

瘦小的身子,睜著大大的眼睛,沒有畏懼的看著我…

我握緊拳頭,在心裡狂喊,那不是我嗎?那、不、是、我、嗎?

那不是五年前那朵柔弱,清純,不受污染的小雛菊?

我努力壓制胸口劇烈的起伏,扯了一個笑「名字?」

「莫莉。」女孩開口,聲調柔柔的。

「找我?」我恢復了平靜,看著她,說著。

「成哥,這一年都來找我,只要是你和他吵架,那天晚他就是在我家。」她笑了。

我也笑了。不一樣,她和我不一樣,也許是年代變了。以前的我,不會這麼咄咄逼人,這麼囂張…

「你怎麼知道他跟我吵架?」我淡淡的問著。

「因為他臉色都很不好。」

一旁的小辣椒開口了「你好不要臉,你當你是誰?你不過是成哥的玩具,她碰不到嫂子時拿你發洩得玩具!」

辣椒很沖,我知道,她是想替我出頭。

看著莫莉的臉變了色,我揮了揮手,要辣椒住嘴

「你愛他?」

「很愛。」她揚著下巴,驕傲的說。

「我也很愛,而且絕對比你愛的多。」我淡淡的說著,心裡的痛,無法形容

「就是因為愛,我才對你的是默默不問,你當我真聾了?還需要你來提醒我?」

她不說話,悶哼一聲。

「你來找我做什麼?我沒有阻擋過你們,為什麼來找我?」看著莫莉倔強的臉,我似乎明白了

「還是‥你對大嫂這個位子有興趣?」

她不說話,不說話。代表默認了…

「你覺得大哥的女人名聲很響?很亮?很威風?」我一字一字帶著痛問著。

我把上衣扯掉,然後平淡的說「你看我,胸前三刀,是替李華成擋的」

我指指左手的疤「那是被煙蒂燙的。」

我撥開流海「這個,是被玻璃瓶砸出來的。」

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我身上數不清的疤,也許,她以為,我該是像皇后般的雍容,華貴…

「驚訝吧?」穿上衣服,我坐了下來

「痛的不是這些疤,是這裡」我指了指心「你知道我跟李華成幾年嗎?五年,不多不少,五年!這五年,我被追殺過,我墮胎過至少三次,還有…」我嘆了一氣「我還被強暴過…」

沒有人說話,連辣椒都瞪大眼看著我。

「你如果覺得這個位子很吸引人,我讓給妳吧,我真的累了…累了。」我閉上眼睛,揮了揮手,不想再說話

「你走吧,李華成不在高雄,他回來,我會叫他去找你的…」

她似乎還想說什麼,卻在小辣椒的催趕下走出廂房。

門關上了,我的淚,也掉下來…滑過臉龐,滑落下巴,順著胸口慢慢的滑下,像把利刃狠狠的割開我的心…

※          ※         ※

我呆坐在廂房裡。看著空空蕩蕩的房間。這裡、和家裡有什麼不同?

門開了,一個修長的人影走了進來,我睜眼看著,認出來是歐景易…

「我聽辣椒說了。」他手上的煙蒂露出紅色的火光…「還好吧?」他走到我身邊,問著。

「歐景易,今晚哪裡飆車?」我問了一個不相關的問題。

「作什麼?」他拈熄煙,口氣裡帶著訝異

「帶我去飆,我想吹風。」

「小雛菊,我已經二十四了,不飆機車了。」

「我才十九,認識你們那年,你們也才十九。你帶不帶我去?不然我可以自己去…」

我站起身,準備離開房門。

「你真是…算了。我call人。」

※          ※           ※

今晚,飆車人數很多。

一大半,是要來看歐景易的,令一半是想來看看成哥的女人,小雛菊飆車。

我跨坐在機車上,帶著安全帽,歐景易則不滿的抓住車頭,在狂風中喊著「我載你!成哥人在台中,我不能讓你出事。」

我撇開他的手,催緊油門,煞車一放,讓機車像扥僵的野馬,飛奔而去…

風很大,刺骨的在我身邊飛哮而過。我不覺得痛,因為心更痛…

那年,我是在這條路上撲進李華成的懷抱…

那年,他是那樣倉皇的拋下機車‥那樣叫著我的名字。

淚像斷線的珍珠,在夜裡,灑滿空氣,灑滿我的臉…

視線模糊了,我只覺得心好冷,好冷…我拉住頸上的項鍊,項鍊勒得我喘不過氣,往事 一幕幕,我只想解脫…想解脫。

迎面而來的車子發出巨大的喇叭聲,刺眼的車燈讓我爭不開眼,我卻什麼也聽不到,看不到,腦海裡,浮出李華成當年戲謔的笑,和那句「小雛菊,你是我的,懂不懂?」

我懂…可是你呢?李華成,你怎麼不要我了…為什麼?

手一放,車身飛了出去,我也像散了的菊花瓣散成片片。

淚、血灑在中正路上…

我居然沒有死…

睜開眼,白色的床單,淡淡的藥水味。

坐在我身邊,一臉憔悴的,不是李華成,是歐景易‥

他說,我昏了三天,他已經打電話給李華成,要他趕快回來。

回來?心 …還在嗎?

※           ※           ※

「小雛菊,大哥在樓下!」歐景易走進來,看著我。

「不想見,告訴他我睡了…」我閉上眼,不想見到那張讓我朝思暮想,卻又隱隱作痛的顏容。

歐景易沒有說話,他悄悄的和上門,隔著半開的門縫,我聽到李華成喘氣的聲音「人呢?小雛菊呢?」

歐景易一手攔住他,臉上帶著不屑,「睡了,你不用進去了。」

李華成不顧歐景易的阻攔,一個跨步想要打開門,歐景易猛然一拳,狠狠的打上他的下巴

「你這混帳!你怎麼能那樣對小雛菊?」他說完,又是一拳。

我沒有聽見歐景易的哀嚎聲,我想,李華成沒有回手。

他蹙著眉,抹掉嘴角的血跡,「讓我進去看她。」

「你不配!當初好好把她抓進來,現在又棄亂始終,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歐景易大吼著。

我聽到李華成又悶哼一聲,心裡一緊,坐起身子,虛弱的喊「歐景易,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他了。」疼,一定很疼。

門開了,李華成帶著焦慮走近我身邊,我睜眼看著他紅腫的嘴角…

心裡,苦、酸、愛、恨全混在一起,不知道,哪一種勝過哪一種…

愛情,真的那麼難、那麼苦嗎?…

為什麼,讓我們都傷痕累累…

※          ※          ※    

一個禮拜後,我出了院。

李華成開著車,回到了我們的「家」。

我坐在沙發上,頭上還帶著繃帶,冷眼的看著他替我到杯熱水。

「我見過那女孩…」問題,總是要解決的‥

李華成身子僵了一下,回頭,愧疚和痛楚寫在他眼裡。

「你愛她嗎?如果喜歡,把她帶回來吧…總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子。」我閉上眼,不想看他的雙眼,怕一看,眼淚又會掉下來‥

他沉默了一會「為什麼這麼淡?你不氣?」他走到我跟前,站著由上往下看著我。

我還能怎樣…一哭二鬧三上吊?「我不想作你的包袱,你喜歡的,就去吧。」

「為什麼?為什麼你變的這麼淡?」他丟了手上的玻璃杯,跪了下來,怒吼著。為什麼?為什麼?

問的好!我是為什麼啊?再也忍不住心裡的悲憤,我瘋狂的站了起來,拉著頭髮,尖聲的嘶叫著

「為什麼?我是為了什麼?我是為了什麼把自己搞成這幅模樣?我為什麼染起頭髮,我為什麼耳上穿了十幾個洞?我又為什麼把自己穿的跟這幅德性?」

我淚流滿面,痛苦的喊著「我是為了你啊!李華成,你懂不懂?為、了、你!你!因為我愛你…好愛你,不想成為你的負擔啊…不想讓你一個人扛…不想牽累你…」身子軟了下去,我跪坐在地上,哭著,把這幾年的淚,懼怕,不滿全部回給他。

李華成跪在我跟前,一臉空洞,過了好久,他突然大吼一聲,重重的一拳捶上牆壁

「我一點都不愛她,我只是想你…小雛菊,我看到她,想到當年的你…」

猛然間,我看到他流下眼淚「我…好想…當年的你啊…」他頹廢的抱住頭,痛苦的流下眼淚‥

「是我害了你…我卻…不敢面對…只好逃,越逃越窩囊…」他捶著地面,像頭發狂的野獸,不停的喊叫著。

我流著淚,看著李華成的無助…他也有哭的時候…

我…又何嘗…不想念…當初那…朵聖潔不染的…雛菊?

反手抱住他,他的淚滴濕了我的衣角,我的淚落在他胸前…

我知道,我們一起流過血,我們的血交纏著,分不開。現在才知道,原來除了血,我們的淚…也是在一起的‥也是那麼無奈的交織在一起。

身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想…他和我,今晚,都體會了這句用血刻出來的話,無奈,人已在江湖,身已不由己…

※          ※         ※

「小雛菊,走!走!歐景易,帶她走!」李華成回手一刀,替我擋下來那致命的一擊,他把我推開,推到歐景易的懷裡,喊著。

「不要、李華成,你不能丟下我…」我掙扎著,歐景易扛起我,帶著血,奔出門外

「歐景易,放我下來!華成在裡面,裡面啊!」我發狂的踢著,喊著,卻也能只眼睜睜的看著人群,刀影把李華成包圍起來。

「李、華、成!」淒厲的聲音,由我口裡傳出,李華成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身子倒下,血狂噴了出來。

「大哥!」歐景易回了頭,憤怒的喊著,卻也只能帶著我,逃、拼命的逃…

「易哥!」門外,海虎帶著一群人衝了進來,扶助歐景易狼蹌的身軀。

「大‥哥在裡面!去…快去。」他跌落,卻還是死死的用身子護住我。

「兄弟,上啊!」海虎抽出西瓜刀,眼紅地往裡面衝,我推開歐景易的身子,拉住小胖

「你護他!」搶過他手上的開山刀,我也奔回裡面。

李華成!你不準死…

聽到沒?不、準、死…你是我的命。

記得嗎?我的命…

我劈開擋路的人,在血海中搜尋著李華成的影子…

眼淚掉了下來,我找到一身是血的李華成臥倒在血泊中…

我撲了上去,抱起他,大吼「你不準死,不、準!聽到沒?你答應要扛我一輩子的,你親口答應的‥」

我揹起他,海虎衝過來護住我們,「嫂子,快帶大哥走!」

我揹起滿身是傷的李華成,咬著牙,一步一步踏出這人間地獄「李華成,聽見沒?…你不準死…」

我的聲音克制不住的抖了起來,眼淚瘋狂的掉下來。

「小…小、雛菊…對、對不起…我一直‥很愛你…很愛…很愛…你…」他氣弱由絲的開口。語氣還是那麼柔…柔的我肝腸寸斷。

「李華成…你還欠我一條命!記得嗎?六年前,你自己說欠我一條命…你的命是我的,你不準死!不準、不準、不準!」我傷心欲絕得大喊,希望能喊回他的神智…喊回他的生命。

一個狼蹌,我跌倒在地上,我痛苦的抱住李華成,他睜開眼睛,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這條命…我下輩子…還你…」他的手畫過我的臉,那麼淡…那麼輕

我瘋狂的吻著他,卻感覺不到一點溫度沒有溫度…

下輩子,我不要下輩子…

李華成…你這輩子還沒陪我走完…

還沒…還沒…

還沒啊…

落花般的雨滴,飄零…

菊花的花辨兒…隨風,我靜靜得站著。讓雨,碎花,淋濕了我全身。

一件大衣蓋上我,我抬起捶下的眼睫毛,空洞的看著身邊的人。

「小雛菊,雨越來越大了,走吧。」歐景易撐著傘,替我擋掉雨,憐惜的說著。

「我想…再陪他會…」我看著墓碑,眼淚早已哭乾,早已落盡。

「小雛菊,你這樣,大哥會不安心的。」歐景易突然抱住我,我沒有反應的讓他擁入懷‥

「在大哥面前,我問心無愧…小雛菊,大哥已經走了…你為將來的日子好好打算。」

我抬頭,看見歐景易的眼裡有著一絲溫柔,煞那間,我恍惚的以為,那是李華成的雙眼‥

「小雛菊,跟我吧…我替大哥照顧你。」他把我抱的緊緊的,堅決的說著

「你知道的,為什麼我從不叫你嫂子?因為…我一直很喜歡你,一直很喜歡…我不想承認你就是我大嫂…」

我推開他,搖了搖頭「謝謝你,我不能。」

「可是…你有身孕,一個人怎麼去照顧小孩?」他不再抱我,只是把靠近我,讓傘能擋掉雨滴。

「歐景易…你知道為什麼我踏進這混水?」我摸了摸小腹,淡淡的說

「因為李華成…因為他,我才逃家、休學,讓自己墮落‥現在,他人走了…我…對這一切,也沒什麼好留戀了…」

我吸了一口氣「六年了,我真的累了。景易…我想回家了…」

「回去?可是…你…」

「景易,認識你很好,不管任何一個人,我不後悔認識你們。只是現在,我真的想回家了,真的很想回去了‥」

累了,真的…好累了…

「以後,就不要再見面了吧‥ 如果你把我當朋友,就答應我好嗎?孩子,我會自己照顧的…」

歐景易眼中閃過痛苦的眼神,他抓起我的手「我不去找你,其他人呢?你走不掉的…走不掉的…你要有人保護你,就像大哥以前那樣護你…」他狂搖的頭,急急的說著。

「我會離開台灣…等時間過了再回來…」

「小…雛…」他欲言又止。

「歐景易,如果你愛我,成全我吧…」我抬起頭,懇求他。

「我‥我…我答應你,不再去找你…」他咬著牙,痛苦的說著。

對不起,歐景易,原諒我的自私…只是少了李華成,我真的再也不會對這一切留戀…少了他,誰能陪我走下去?…誰…?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當初我自己怎麼出來,我就怎麼回去…」我悠悠的望了李華成的墓碑,摘下一朵菊花,放在歐景易手裡

「謝謝你六年的照顧‥我不會忘記…」

我轉身「歐景易…你自己小心…不要‥變的跟李華成一樣‥有機會就抽身吧!」

我一步一步的離開他,決定離開這六年的恩恩怨怨,離開這六年的愛恨情仇…離開這風風雨雨。

歐景易捏緊那朵菊花,目送著我的身影離開,眼裡有淚,喃喃的說「抽身?… 有機會嗎…有機會嗎?」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抽身了,踏出這江湖了。只是…那是用我的血、淚和愛人的命換來的…

值得嗎?

誰告訴我…

風吹起,菊花片片飛…落在樹梢,地上,墳上…

落在誰的心頭,化成誰的淚…。

※         ※          ※

當初是這樣一個背包離開家的。

我揹上同樣的背包,關掉了李華成家裡的電燈。

關上門,我把鑰匙留在信箱‥

再見了,我的家…我尋找幸福的家…

我知道,我不會孤獨‥在我身體裡,有另一個生命陪著我…

陪著我,走過春夏秋冬。

打開久別六年的家門時,我見父親白了的頭髮一臉錯愕…和母親滿臉憂愁

「爸、媽,我回來了!」我放下背包,跪了下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父親老淚縱橫,當年的憤怒早已化為悲痛。

我抱住他們,流下眼淚…

幸福…

我找過…

我以為…那年,那樣,就是幸福…

流不盡、散不開…

菊花的淚,在春去冬來,徘徊…流連…

※         ※          ※

我呼了一口氣,把最後的檔案儲存,看著小雛菊的臉,突然想哭…

「寫完了,你不要看一看?」! 我將電腦推到她前面…

她搖了搖頭,「不用了。」

我知道,為什麼她的聲音總是那麼沒有生命,那麼沒有感情,因為…她的命、情早就隨著李華成而走。

我搔了搔頭「我有點後悔把你的故事寫出來。」她的故事,我‥根本寫不出裡面千愁萬愛的一千分之一…

「為什麼?」她抬起頭,淡淡的看著我。

「因為,我寫不出那種感覺,那種淒美、悽美的感覺‥」

「沒關係,有感覺的人,看了就會懂得。」她點起另一根煙,看著窗外。

「你什麼時候要回台灣?」我問著。

「後天‥」她吐了煙「李華成的兩年忌日…」

她雙眼,閃過了一絲情感,很淡,淡的讓人察覺不出來,忽然她又問「誰唱那首歌?」

「哪首歌?」

「我愛上讓我奮不顧身的一個人…」她哼著。

「孫燕姿,曲名是天黑黑。」我拿起筆,把名字抄給她。

「嗯,」她淡淡的收過紙,站起身「我該走了…」

我想不出任何留她的藉口,祇能呆呆的看著她穿起外套,我抓住她的手「寶寶是男是女?」

她突然一笑「男的,眼睛很像華成的」

她笑了,真的笑了…手,習慣性的摸了摸掛在胸口的銀鍊,李華成還是她唯一開心的理由。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該跟她說恭喜?還是‥

「謝謝你幫我寫故事,這給你…」她從皮夾裡掏出一張紙,放在我手上,淡淡的一笑

「往事如風,不是嗎?」一柳倩影消失在coffee shop門口。

我呆呆的看著她消失在人行道那端,就像她出現的時候,沒有聲響,沒有情緒,穰人察覺不出她的存在‥她今年,算算,不過也才二十二…生命好像卻以枯竭…

我忘了…忘了問她是否後悔,如果再來一次,她是否會這樣做?

想開口喊,她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人行道那端。

嘆了口氣,我低頭看著手上的紙。

那是一張泛黃的相片…

三個人。

我想…裡面穿著制服的短髮清秀女孩就是小雛菊吧。她當年的清秀,是無法形容的‥

在她右方,將她摟緊的瘦長人影,肯定是李華成了。他的臉上掛著戲謔的笑容,那麼淡…那麼迷人。

至於在左方,一頭金髮,嘻皮笑臉的,一定是歐景易了…

景物依舊,人不再‥

我不敢想像小雛菊這兩年照抱著這張相片,遍體鱗傷的嚐著那「景物依舊、人不再」的痛楚…真的不敢像像,也想像不出來…

那種苦,只有經過,才懂。

才懂,那箇中的酸苦、那令人喘不過氣的悲痛。

想起依然掛在小雛菊脖子上的銀練‥

我想,我猜測,她不曾後悔

我想,她不是不能忘…

而是不想忘‥

菊花的淚…散落、飄零…

落上誰心頭,化成誰的淚‥ 

※         ※          ※

寫完小雛菊,我狠狠的跑進房裡哭了一次。

也許,我寫的不是感動,但感覺卻是一字一字那麼真實‥

這個故事,很多人問是真是假‥

我想說,假的不夠吸引人;真的,又太傷人…

我想在很多地方,這種故事天天在演,換了不同人,卻換不了劇本…

在此把「小雛菊」獻給她和他,也送給有感覺的各位。

謝謝你們的支持,不然這個故事,真的差點寫不下去…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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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感人的故事, 與有真性情的你們分享!
或許故事有點長,請耐心看下去唷!!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故事名稱我們叫它做一碗湯麵。

這個故事是十五年前的十二月三十一日,也就是除夕夜,發生在日本札幌街上一家「北海亭」的麵館裡。

除夕夜吃蕎麵條過年是日本人的傳統習俗,因此到了這一天,麵館的生意特別好,北海亭也不例外,這一天幾乎整天都客滿,不過到晚上十點以後幾乎就沒有客人了,平時到凌晨,街上都還很熱鬧的,這一天大家都早一點趕回家過年,因此街上也很快就安靜下來。

北海亭的老闆是個憨憨傻傻的老實人,老闆娘倒很古道熱腸,待人親切。

除夕夜,最後一個客人走出麵館,老闆娘正打算關店的時候,店門再一次輕輕地被拉開,一個女人帶著兩個小男孩走進來,兩個孩子大約是六歲和十歲左右,穿著全新的一模一樣的運動服,那女人卻穿著過時的格子舊大衣。

「請坐!」聽老闆這麼招呼,那個女人怯怯的說:「可不可以....來一碗....湯麵?」背後的兩個孩子不安地對望了一眼。

「當然....當然可以,請這邊坐!」

老闆娘帶著他們走到最靠邊的二號桌子,然後向廚臺那邊大聲喊著:「一碗湯麵!」

一人份只有一團麵,老板多丟了半團麵,煮了滿滿一大碗,老闆娘和客人都不知道。

母子三人圍著一碗湯麵吃得津津有味,一邊吃,一邊悄悄地談著:「好好吃喲!」哥哥說。

「媽,您也吃吃看嘛!」弟弟說著,挾了一根麵條往母親嘴裡送。

不一會兒吃完了,付了一百五十元,母子三人同聲誇讚:「真好吃,謝謝!」並且微微了鞠了一躬,走出麵館。

「謝謝你們!新年快樂!」老闆和老闆娘同時這麼說。


每天忙著忙著,不知不覺很快地又過了一年,又到了十二月三十一日這一天,迎接新的一年,北海亭的生意仍然非常興旺。

比去年除夕夜更忙碌的一天終於結束了,過了十點,老闆娘走向店門前,正想將門拉下的時候,店門又再度輕輕地被拉開,走進來了一位中年婦人另外帶著兩個小孩。

老闆娘看到那件過時的格子舊大衣,馬上想起一年前除夕夜最後的客人。

「可以不可以....給我們煮碗......湯麵?」

「當然、當然,請邊坐!」

老闆娘一邊帶他們到去年坐過的二號桌子,一邊大聲喊:「一碗湯麵!」

老闆一邊應聲,一邊點上剛剛熄掉的爐火。

「是的!一碗湯麵!」

老闆娘偷偷地在丈夫的耳朵旁說著:「喂,煮三碗給他們吃好不好?」

「不行,這樣做他們會不好意思的。」

丈夫一邊這麼回答,卻一邊多丟進半團麵條到滾燙的鍋子裡,站在旁邊一直微笑著看著他的妻子說:「你看起來挺呆板的,心地倒還不錯嘛!」

丈夫默默地盛好一大碗香噴噴的麵交給妻子端出去。

母子三人圍著那碗麵,邊吃邊談論著,那些對話也傳到了老闆和老闆娘的耳朵裡。

「好香....好棒....真好吃....!」

「今年還能吃到北海亭的麵,真不錯!」

「明年能夠再來吃,就好了....!」

吃完了付了一百五十元,母子三人又走出了北海亭。

「謝謝!祝你們新年快樂!」

望著這母子三人的背影,老闆夫婦倆反覆談論了些久。


這三年的除夕夜,北海亭的生意仍然非常的好,老闆夫婦彼此忙到甚麼都沒時間講話,但是過了九點半,兩個人開始都有點不安了起來。

十點到了,店員們領了紅包也回去了,主人急忙將牆壁上的價目表一張一張往裡翻,把今年夏天漲價的:「湯麵一碗二百元」那張價目表,重新寫上一百五十元。二號桌上面,三十分鐘前老闆娘就先放上一張:「預約席」的卡片。

好像有意等客人都光了才進來似的,十點半的時候,這對母子三人終於又出現了。

哥哥穿著國中的制服,弟弟穿著去年哥哥穿過的稍嫌大一點的夾克,兩個孩子都長大很多,母親仍然穿著那件褪了色的格子布舊大衣。

「請進!請進!」老闆娘熱情的招呼著。

望著笑臉相迎的老闆娘,母親戰戰兢地說:「麻煩....麻煩煮兩碗湯麵好不好?」

「好的,請這邊坐!」

老闆娘招待他們坐到二號桌,趕快若無其事的將那「預約席」的卡片藏起來,然後向裡面喊著:「兩碗湯麵 !」

「是的!兩碗湯麵!馬上就好了呦!」老闆一邊應聲,一邊丟進了三團麵進去。

母子三人一邊吃麵,一邊談著話,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

站在廚臺後面的老闆夫婦也跟著感受他們的喜悅,內心也跟著喜悅起來。

「小淳和哥哥,媽媽今天要謝謝你們兩個人啊!」

「謝謝!」

「為甚麼?」

「是這樣的,你們過世的爸爸所造成八個人受傷的車禍,保險公司不能支付的部份,這幾年來每個月都必需繳五萬元。」

「欸,這個我們知道呀!」哥哥這麼回答。

老闆娘一動也不動的靜靜聽著。

「本來應該繳到明年三月的,但是今天已全數繳完了!」

「哦,媽媽,真的呀?」

「欸,真的。因為哥哥認真的送報,小淳幫忙買菜做飯,使媽媽可以安心工作,公司發給我一份全勤的特別加給,因此今天就將剩下的部份就全部繳完了。」

「媽!哥哥!真是太好了,不過以後請讓小淳繼續做晚飯。」

「我也要繼續送報紙。小淳,加油!」

「謝謝你們弟兄倆,真的謝謝!」

「小淳和我有一個秘密,一直都沒有跟媽媽您說,那是....十一月的一個禮拜天,小淳的學校通知家長要去參觀教學課程,小淳的老師還特別附了一封信,說小淳的一篇文章被選為全北海道的代表,將參加全國的作文比賽。我聽小淳的同學說才知道的,因此,那一天我代表媽去參觀了。」

「真有這回事?後來呢?」

「老師出的題目是『我的志願』,小淳是以一碗湯麵為題寫的作文,還要當眾讀這篇作文。」

「作文是這樣寫的:爸爸車禍了,留下很多債務,為了還債,媽媽從早到晚拚命工作,連我每天早晚認真送報的事,弟弟也全部寫出來了。」

「還有,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我們母子三人共同吃一碗湯麵,非常好吃....三個人只叫一碗湯麵,麵店的伯伯和伯母竟然還向我們道謝,並且祝我們新年快樂!那聲音好像在鼓勵我們要堅強勇敢的活下去,趕緊把爸爸留下的債務還清!」

「因此小淳決定長大以後要開麵館,當日本第一的麵館老闆,也要對每一個客人說加油!祝你幸福!謝謝你!」

一直站在廚臺裡聽他們對話的老闆夫婦突然失去蹤影,原來他們蹲下來,一條毛巾一人抓一頭,拼命擦著不斷湧出來的淚水。

「作文讀完了,老師說:小淳的哥哥今天代表媽媽來了,請上來說幾句話。」

「真的?那麼你怎麼辦?」

「因為太突然了,開始不知說甚麼好。我就說:謝謝大家平時對小淳的關愛,我弟弟每天必須買菜做晚飯,常常會在團體活動中急忙地回家,一定給大家添了許多麻煩,剛剛我弟弟讀一碗湯麵的時候,我曾感到很羞恥,但是看見弟弟挺胸大聲讀完一碗湯麵的時候,感到羞恥的那種心情才是真正的羞恥。」

「這些年來....媽媽只叫一碗湯麵的那種勇氣,我們兄弟絕對不會忘記....我們兄弟一定會好好努力,好好的照顧母親,今後仍然拜託個位多多關照我弟弟。」

母子三個悄悄地握握手,拍拍肩,比往年都快樂地吃完過年的麵,付了三百元,說聲謝謝!並且鞠了躬走出麵館,望著母子三人的背影,老闆好像做個一年的總結束似地大聲說:「謝謝!新年快樂!」


又過了一年,北海亭麵館過了晚上九點,二號桌上又放了一塊「預約席」的卡片等待著,但是那母子三人並沒出現。

第二年、第三年、二號桌仍然空著,三個母子都再沒有出現北海亭的生意越來越好,店內全部都改裝過,桌椅都換了新的,只有那張二號桌仍然保留著。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許多客人都覺得奇怪,這樣問。

老闆娘就講述關於一碗湯麵的故事給大家聽,那張舊桌子放在中央,對自己好像也是一種鼓勵,而且說不定那一天那三個客人還會再來,希望仍然用這張桌子來歡迎他們。

那張二號桌變成了「幸福的桌子」,客人一個個傳開去,有許多學生好奇,為了看那張桌子,專程從老遠的地方跑來吃麵,大家都特別定要坐那桌子。


又過了很多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北海亭附近的商店主人,到了除夕這天打烊以後,都會帶著家眷集合到北海亭來吃麵,一邊吃,一邊等著聽除夕的鐘聲,然後大家一起到神社去拜拜,這是五六年來的習慣。

這一天過了九點半,先是魚店夫婦端來一大盤生魚片,接著又有人斷斷續續地帶酒菜來,經常都集合了三、四十個人,大家都很熱絡。

每個人都知道二號桌的由來,大家嘴裡甚麼都不講,但是心裡卻想著那「除夕的預約席」今年可能又空空地迎接新年了。

有人吃麵,有人喝酒,有人忙進忙出準備菜餚,大家邊吃邊談生意上的話。

連海水浴的事,最近了添了孫子.......,無所不談,打成一片,像一家人,過了十點半,門突然再度被輕輕地被拉開。

所有的人都停止談話,視線一起朝向門口望去。

兩個青年穿著筆挺的西裝,手上拿著大衣走進來,大家鬆了一口氣,繼續恢復熱鬧的氣氛,老闆娘正準備說「抱歉,己經客滿了」拒絕客人的時候,有一個穿和服的女人走進來,站到兩個青年人的中間。

店內所有的客人都屏住呼吸,聽那穿和服的婦人慢慢地說:「麻煩.....麻煩....湯麵....三人份可以嗎?」

老闆娘的臉色馬上就變了,經過了十幾年的歲月,當時年輕母親和兩個小孩的形象,和眼前這三人,她瞬間努力想把畫面重疊在一起,廚臺後的老闆看傻了,手指交互的指著二個人,「你們....你們....」地說不出話來。

其中有一個青年望著不知措的老闆娘說:「我們母子三人,曾在十四年前的除夕夜叫了一份湯麵,受到那一碗湯麵的鼓勵,我們母子三人才能堅強的活下去。」

「後來我們搬到滋賀縣的外婆家住,我今年己通過醫師的檢定考試,在京都大學醫院的小兒科實習,明年四月將要來札幌的綜合醫院服務。」

「我們禮貌上先來拜訪這家醫院,順便去父親的墓前祭拜,和曾經想當麵店大老闆未成,現在在京都銀行就職的弟弟商量,有一個最奢侈的計劃....就是今年除夕,母子三人要來拜訪札幌的北海亭,吃三人份的北海亭湯麵。」

一邊聽一邊微微點頭的老闆夫婦,眼眶裡溢滿淚水。

坐在門口的菜店老闆,把嘴裡含著的一口麵用力咯一聲整口吞了下去,然後站起來說:「喂、喂、老闆,怎麼啦?準備了十年一直等待這一天來臨,那個除夕十點過後的預約席呢?趕快招待他們啊!快呀!」

老闆娘終於恢復神志,拍了一下菜店老闆的肩膀,說:「歡迎,請....。喂!二號桌三碗湯麵」

那個傻愣愣的老闆擦了一下眼淚,應聲說:「是的,湯麵三碗!」

從現實的眼光來看,麵店老闆所付出的並不多,但是,即使那只是幾個麵團,和幾聲誠懇帶有勉勵,祝福之意的「謝謝,新年快樂!」卻使正受殘酷現實逼迫陷入困境的生命重獲生機。


這個故事給我們一啟示:即是不要忽視自己對這個環境的影響力,也許你那些微真誠的關懷,就會給這個世界帶來無限的光明。

因此,我們多麼熱切希望和企望。朋友,不要再吝嗇了,希望今後我們都能願意奉獻自己久藏的愛心,點亮它吧!

即使那只是一點點的亮光而已,對寒冷的冬夜而言,卻也是真真實實溫暖和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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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曾看過『情書』這部電影嗎?
其中一個女主角一直找尋已故男友生前的蹤跡,最後發現原來他最深愛的竟不是自己。而另一名女主角卻在男主角死後才知道他真正的心意。這樣的人生曲折,對兩人都是一段無法磨滅的記憶。

『我很慶幸並沒有追上你,所以不必承受知道你並不喜歡我的結果;我很遺憾不能追上你,直到死前我都不能明白你的真正心意。』


1. 薰衣草:
在圖書館遇見你,看見展覽區上的主題海報,一片海藍藍地,那是海豚吧。
By 海豚

2. 薰衣草:
今天我提早下課馬上趕到圖書館,可是竟然有一群人圍在海報前。
我只好翻著雜誌,等他們全部離開。
By 海豚

3. 薰衣草:
聽路上有人談論你的海報,說你技巧很好。
我開心的笑了。
By 海豚

4. 薰衣草:
你知道嗎?
我第一次看到這麼大的海豚自水面躍起,水與光交錯極美的剎那,你如何捕捉?
By 海豚

5. 薰衣草:
禮拜五,回家前我又到了圖書館去看了一次海報。
雖然差一點趕不上5:30的火車,不過我還是很高興。
藍藍的天、藍藍的海、藍藍的海豚。
我想保留這樣的心情。
By 海豚

6. 薰衣草:
越來越多人注意那張海報,越來越多人討論你,不知怎地,我突然覺得害怕。
面對突來地恐懼,我不得不承認,是的,我被你吸引了。
By 海豚

7. 薰衣草:
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孩?短髮還是長髮?深膚色還是淺膚色?文靜或活潑?
我希望能改變自己成為你想要的那樣。
By 海豚

8. 薰衣草:
圖書館的人潮實在太多了,一堆人圍著看海報,我被人群擋在外面根本擠不進去。
我開始害怕,如果以後都不能再看到你,我該怎麼辦?
By 海豚

9. 薰衣草:
我決定應徵圖書館的工讀生,也退掉宿舍的床位。
為此,教官罵了我一頓,不過我並不生氣。
對我來說,能一直看著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事。
突然驚覺,我竟比想像中的還要喜歡你。
By 海豚

10. 薰衣草:
他們錄取了我!第一次做圖書館的工作其實有點緊張。
我不習慣與人接觸,總是低著頭,連說話的時候都不太能發得出聲音,學姐說這樣不行。
不過,只要看著你畫的海報,神奇地,我竟有一種前所未有,安定的感覺。
By 海豚

11. 薰衣草:
我坐的位置正對著你的海報。
如果可以,我想一整天都這樣看著你。
By 海豚

12. 薰衣草:
聽圖書館的學姐說,你常來圖書館。
我開始滿懷希望。你知道薰衣草的花語嗎?
--期待。
By 海豚

13. 薰衣草:
已經兩個禮拜,還沒遇見你。
By 海豚

14. 薰衣草:
學姐說你中午來過,又匆匆走了。沒能遇上你,我有點失望。
學姐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我怕被她發現,不敢多說,但我想她猜的到。
By 海豚

15. 薰衣草:
又過了兩個禮拜,還是沒能遇上你,我徹底放棄了。
因為如果真遇上你,我也不曉得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你。
翻著你還的書籍,一系列都是關於海洋生物的蒐集。
我有了新的想法。
By 海豚

16. 薰衣草:
因為喜歡你作品裡的那隻海豚,於是我叫自己海豚。
為了你,我開始讀17年來都不曾碰過的『海洋圖鑑』。
停掉了每天必看的綜藝節目,只看Discovery的『寰海遊蹤』。
收集海豚項鍊,房間裡也貼起海報。
如果能藉著你周遭的一切來認識你,我們的距離一定能更加拉近!
沈浸在一片廣闊海洋中。為你,我患了一種叫『海豚』的病。
By 海豚

17. 薰衣草:
書上說,海豚是一種龐大卻溫馴的動物。
牠們其實不若外表堅強,反而是海洋眾多生物裡較膽小的一群。
牠們不輕易與陌生訪客打交道,通常是躲的遠遠地,為了確保自身安好。
我覺得我們很像。
By 海豚

18. 薰衣草:
書上說海豚彼此間交流的方式並不是聲音,而是一種微弱的波長。
因為微弱,所以更需要用心傾聽。
當其中一隻海豚發出了波長,其他收到信號的海豚便會趕來回應牠。
如果是你,收到我細微的信號,你會回應我嗎?
By 海豚

19. 薰衣草:
我有個瘋狂的想法,我決定寫信給你!
當然不是貼郵票,然後丟到郵筒的那一種。
挑出有你曾借過的書,數量還頗多的。
我決定利用夾在書後舊書卡,記錄我這一個多月來的心情。
如果我幸運,你會發現這些小小的書卡。
我幸運嗎?
不。所以你很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發現我的秘密。
如果薰衣草的花語能夠應驗,你一定能聽見我細微的波長。
薰衣草的花語真能實現嗎?
我沒把握,但是我不能不給自己機會。
By 海豚

20. 薰衣草:
我想,我真是很膽小。
怎麼可能有人會去注意到舊書卡後的信息呢?
為什麼,我不能直截了當走到你面前說出一切呢?
機會是渺茫的。
我對著海豚發呆,有幾個女生走過來。
「你看,我說這是藍色的。」其中一個說。
「不對,怎麼可能是藍色,一定是黑色的!」另一個說。
相隔有些遠,我聽得不是很清楚。爭論許久,一群人才又離開。
我靜靜看了許久,終於確定,那是一種很深沈的藍紫色。
憂鬱與神秘的融合,就像一把薰衣草。
By 海豚

21. 薰衣草:
雖然明知道這樣做很傻,但我還是一張又一張的寫著。
學姐說因為沒什麼作用,又浪費空間,下個學期起就要將舊書卡拆掉了。
我這才發現,原來,我的秘密,只能再維持一個月了。
為此,我開始期待每本書後的舊書卡。
By 海豚

22. 薰衣草:
有幾次在路上碰見你,好想跟在你身後就一直這樣走下去,卻因沒勇氣作罷。
還有幾次想走近你,說幾句話,卻都只是慌慌擦肩而去。
原來,認識一個人是這麼難。
By 海豚

23. 薰衣草:
我真的不敢相信,寫在舊書卡後的信息竟然有了回音!
但那人不是你,根據一本『海洋圖鑑』後的舊書卡,我發現這是由一位署名黃玫瑰的人寫的。
「嗨!」他寫。
「看到你的故事很令我感動。想要尋找一個人的心情我也有過;只不過為什麼你不能提起勇氣好好跟他說呢?這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有個想要尋找的人。這個人,錯過了,就再也找不回來。我曾經有個很要好的女朋友,一場車禍,我永遠失去她。我叫自己黃玫瑰,是因為黃玫瑰代表--無指望的愛。我曾經嘗過失去的痛苦,所以希望你能好好珍惜。」
看完黃玫瑰的回應,我能感覺到他深刻的思念。
「是的,我瞭解。」這句話,我很想當面對他說。
By 海豚

24. 薰衣草:
沒幾天,我又在一本『熱帶魚的介紹』發現另一段回應。
一個叫小婷的女孩,她寫著:
「如果我是你,根本不會去做像『瓶中信』這樣的蠢事!你這麼膽小,一定不會成功!別白白浪費一個好男人。不如你將薰衣草介紹給我,我倒挺想認識他的。(笑)」
看完信,我又對著海報思考許久。我知道她說的不無道理。
可是,我該讓出你嗎?

25. 薰衣草:
有了第一、第二封就開始有第三、第四封,在我還來不及阻止前,竟然有一群人加入了尋找薰衣草的行列!
回信如雪片般飛來,越積越多,全都是寫在舊書卡後的留言,有的書卡寫完了,竟還有細心的人換上自製的薰衣草卡片。
他們興致勃勃地談論關於『薰衣草與海豚的事』,雖都是些很主觀的意見,但熱衷的程度令我意外。

有個人是這麼寫的:
「海豚:你是不是真的那麼膽小呀?!乾脆你告訴我薰衣草是誰,我去幫你告白!」

「給小婷:為什麼這麼不要臉?怎能做出搶人男朋友,拆散人家這樣的壞事!你讓我覺得,就像搶走我爸爸的那個狐狸精!」這是寫給小婷的。

「他們又沒有真正交往過,怎能算是男女朋友!『公平競爭』你沒聽過嗎?直到他們簽下結婚證書前,我都有機會!你憑什麼罵我!難道你不曉得狐狸精都是比較有男人緣的嗎?(笑)」這是小婷回的。

除了充滿煙硝味的句子外,其實也有些特別:
「海豚:我不希望你改變。因為能像你這樣『專心』作自己是一件很難的事,就算膽小,我還是希望你能維持完整的自己。像我,曾在金錢與愛情中迷惘過好幾次。我迷失了自己,也迷失了心。因為是海豚,所以膽小。可是你不正鼓起勇氣努力著嗎?我會一直支持你的!」

這是一個中了莎翁病毒的女生寫的:
「海豚,為什麼你是海豚?而薰衣草,你又為什麼是薰衣草呢?」

這是另一個人寫的:
「海豚,為什麼你只喜歡海豚?海藻、海馬、海蔘、海帶、海草也不錯呀!」看了這封信,我是有點愕然。

「白痴!你到底有沒有仔細看過舊書卡啊?海豚的名字是從薰衣草的作品來的,你到底懂不懂!」這是由一個自稱看完所有舊書卡的忠實讀者回的。

「海豚:緣分嘛,可遇不可求,既然薰衣草遲遲不出現,你乾脆放棄他和我交往吧!朋友都說我很幽默喲!長的又高,又喜歡打籃球,球技也不賴,獨門絕招是左右開弓。」

還有許多惡作劇的回應,我並沒有一一看完。
我沒料到,這關於海豚的小秘密竟藉著一張小小的舊書卡傳播開來。
這本來不該有任何人注意的,需要丟棄的舊書卡竟然能喚起一群人的共鳴,有人掏空自已的愛情回憶、有人發表獨特人生觀、有人支持、有人反對、有人毛遂自薦、也有人冷眼旁觀。
一切,都從這些小小的舊書卡開始。我試著在回應的訊息裡找尋你的名字,卻一無所獲。
雖然有這麼多人回應著我,雖然有這麼多人期待我回應他們,可是他們之中從來都沒有一個叫薰衣草的男孩。
因為不是你,這一切對我毫無意義。
By 海豚

26. 薰衣草:
有時候我在想,他們寫舊書卡究竟為的是什麼呢?
有的只是為了海豚與薰衣草嗎?
因為海豚與薰衣草,他們認識了彼此,藉著舊書卡,他們展開了交流。
認識一個人,對他們而言是如此的簡單容易。
我突然以為,他們寫舊書卡其實是為了認識對方。
By 海豚

27. 薰衣草:
最近,我常常撿到機車鑰匙。
有時候走到停車場想騎車回家時,總會看到有的車鑰匙還插在孔座上。
難道他們不怕掉車嗎?
還是,他們希望藉著鑰匙,能夠遇上一個善良的男孩或女孩?
By 海豚

28. 薰衣草:
今天過馬路時,因為想著你的事,差點讓台闖紅燈的小轎車撞上。
瀕死的那一刻我腦海裡想的,竟然是你會不會記得我?這是不是很傻?
By 海豚

29. 薰衣草:
這是我寫給你的第29張書卡。
似乎有越來越多人知道了關於我們的,我發現有許多人不再只是借些小說、散文的。
因為舊書卡,他們竟然開始借起『海洋圖鑑』及『熱帶魚的介紹』了!
常常,我看見一群人抽出一張舊書卡,坐在椅上興味的交談,一坐,就是一整天。他們的狂熱,令我感到害怕。
我開始少寫字,甚至努力改變字跡。我不想被人發現!
是的,我不夠勇敢。我開始有點希望你永遠別發現這些舊書卡。
By 海豚

30. 薰衣草:
很快的, 這個學期就要結束了。
這一個多月來,我一直持續著一天一張舊書卡的方式,紀錄著關於我的訊息。
突然,我想告訴你一個小故事。
小時候,有次在野柳的淺灣發現一群來自深海的魚,亮亮藍藍的光澤,有著罕見的美麗。
哥哥看了很喜歡,費盡心力的捕了上來,我卻在臨去之前偷偷地將牠們放回海底。
毫無理由,只是當一群小魚重歸海洋的那一刻我確實感到一種喜悅。
畢竟那樣的一群深海魚,哥哥只能在牠們身上看見美麗。
可是除了美麗外,就什麼都沒有了。
而美麗如此短暫,怎能成為魚群賴以維生的依恃呢?
我相信不管是人是魚,都有屬於自己的生活方式。
我希望牠們能依自己的意念生存下去,沒有人可以改變牠。
因為你,我喜歡上溫馴卻膽小的海豚;因為你,我便得也依襲了海豚的方式與天性。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一隻公海豚喜歡上了母海豚,牠會怎麼做?
牠一定也是很努力的發出波長,期待著對方能收到牠的信號吧!
雖然大海是如此遼闊、雖然機會是如此渺茫,但牠們一定還是執著屬於自己的堅持,等待對方。
我一直都很喜歡薰衣草,因為它沒有絢麗的外表,只以一抹清香吸引人。
沒有言語的表達,薰衣草對我而言就像海豚、舊書卡一樣,都是一種無聲的情愫。
我無法改變自己,怯懦與膽小。我只能等待,除了等待還是等待。
等待,是豚的天性。
還記得薰衣草的花語嗎?
期待。
可是薰衣草還有另一個花語,你知道嗎?
如果你能收到我的信號,你就一定知道,因為那也是我稱你為薰衣草的理由。
如果你能收到我的信號,你一定知道。
By 海豚

31. 薰衣草:
這是我寫給你的第31封信,也是最後一封信了。
今天是這個學期的最後一天,也是我在圖書館打工的最後一天,這段時間以來所有關於舊書卡的回憶也都將在今天完全結束了。
明知你看不見,我還是傻傻的著這張最後的舊書卡,或許是想留住些什麼吧。
今天學姐拿著一堆舊書卡來問我。
「這都是你寫的吧?」她問。
「有一部份是。」我點點頭,訝異她是什麼時候發覺的。
她沒說什麼,問完了就離開。
雖然不想被發現,但還是讓她知道了。
可是我的心情並沒有因此而感到怪異或害怕。
因為今天,一切都將結束。

你曾看過『情書』這部電影嗎?
其中一個女主角一直找尋已故男友生前的蹤跡,最後發現原來他最深愛的竟不是自己。而另一名女主角卻在男主角死後才知道他真正的心意。
這樣的人生曲折,對兩人都是一段無法磨滅的記憶。
我很慶幸並沒有追上你,所以不必承受知道你並不喜歡我的結果。
我很遺憾不能追上你,直到死前我都不能明白你的真正心意。
By 海豚


就當我準備將書卡插回『海洋圖鑑』裡時,一堆書卡被丟到我面前。
我抬起頭,簡直不敢相信,竟然是你!
全身大汗淋漓、氣喘吁吁,一副經過長途奔波的疲憊,但眼神閃著光彩。

「一個小時前,我收到這堆書卡,然後花了半個小時死命地看完它。為了你第30封裡那道難解謎題,我又花了30分鐘翻遍所有有提到薰衣草這三個字的書。如果下次你想整我,千萬別這麼麻煩,到操場跑個15圈我就累個半死,跑個30圈就全死了!」

「你…」看著你,我還是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你不要告訴我,你千辛萬苦的找我卻在最後關頭才想要反悔了!你看,我連票都準備好了。」你從口袋掏出兩張卷子交給我。

「台北海洋館?!」我說。

「哈!沒辦法,我是個窮鬼,摳光身上所有的錢只夠去那裡。」你的表情逗的我發笑。

「你還記得薰衣草的花語嗎?」

「喔,你說那個啊!薰衣草的花語就是…」附在我耳朵,你極小心翼翼的說出那五個字。「--請你回應我。」

我聽見了,而那正是我要的答案。
海豚發出訊息,等待的就是回應。
如果你聽見我的訊息,請你回應我。
海豚在尋找,我也在尋找,世上的每個人都在尋找一個能回他們的人。

我該問你是誰將這些書卡轉交給你的嗎?
或許我已經有了答案。
來自其中一張書卡上的黃色玫瑰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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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Jan 13 Thu 2005 16:44
  • 紅毯

穿上白紗,和心愛的人步上紅毯,相信,是很多女人的夢想。
只是,一旦新娘不是自己,絕對是槌心肝!眼不見為淨!!


『眼不見為淨』,我也想,只可惜,我沒那麼幸運~
再度重逢,竟是…他陪同新娘來看婚紗!


我施筠瑄,一個從事新娘彩粧的單身女子。
因工作關係,每天,我都得面對,一對對幸褔的佳偶。

或許,是心態上的不平衡,讓我不禁又想起他…楊承澤,我的前男友。
不過,那已經是二年前的事了…


『筠瑄,妳好像很累,最近常無精打采。工作上有問題嗎?』
『沒有啊,可能壓力比較大吧!』
『賺錢重要,身體更重要,別太拼命,知道嗎?!』
『知道了。楊…媽…媽。』
『別嫌我嘮叨,我是為妳好。』
『是!我了解你不捨嘛~』


承澤是我專科同學,從學校到出社會,我們一直是令人稱羨的。
除了長達九年多來的感情,令人佩服。
彼此間的相互關心及鼓勵,更是令人讚賞。

當時,承澤在藥廠上班。我則是在一家旅行社工作。
為了將來更好,我們事先溝通過,兩人努力個幾年,再談結婚。
於是,我們一直在,各自的職場中努力。

這天,承澤找我,說有事商量。

『怎麼了,不是有話同我說嗎?我洗耳恭聽。』
『筠瑄,公司…想讓我…換個跑道。』
『換跑道??不懂!說清楚點。』
『公司想派我,去大陸的工廠。』
『去大陸?為什麼?!你現在不是做得好好的。』
『大陸那邊缺熟手,公司認為,我能夠勝任。才會…』
『你的意思呢?!』
『筠瑄,我必須先考慮到妳,如果妳不同意,我可以推掉。』
『我是指你個人的意願,先別考慮…我的立場。』
『我覺得,這是個機會。』
『ok!I see。你就答應公司吧。』
『筠瑄,別這樣~難道妳不希望,我有更好的發展?』
『我當然希望!不過,我更希望,你沒有後顧之憂。』
『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們分手!』
『筠瑄,妳這不是要我放棄…好!大不了~不去。』
『承澤,你聽我說。我真的希望,你可以有好的出路。但以目前的情況,假使你去,一定也會分心的!會提分手,是我在冷靜思考後決定。我想,如果沒有我的牽絆,相信,你會更認真地去打拼。』
『那也用不著分手!』
『分手,對大家都好。說自私一點,你會去多久,沒人知道。若我等你,搞不好那天,你身旁帶了個人回來…試問,我情何以堪!』
『妳說得沒錯,會去多久,我自己都不清楚。要妳等,我又不能給妳任何承諾。只是…我還是放不下妳。』
『這個決擇,關係到你的未來。男人的前途,就是事業。再說~我也無權綁著你..你還是好好地,去開創你的將來,我祝褔你。』
『筠瑄…』
『走吧~』


其實,誰能割捨?要將這九年多來的感情,付諸流水,我又何嚐願意!
畢竟~男未婚、女未嫁,我拿什麼來留住你?
我多想自私…只是,這確實是個好機會。
講白點,我並不怕忍受,相思之苦的煎熬;我只擔心,等到的…是背叛!

所以,我情願我開口,除了分手,我實在找不出,更好的辦法…
寧願使他覺得我狠心,也不願自己再心軟,於是把手機及家裡的電話換了。
只是他仍舊..在下班後,來公司報道。

『為什麼把電話換了?即使分手,難道連普通朋友都不做嗎?』
『都分手了,就沒啥好談。』
『筠瑄,能陪我吃頓飯嗎?我明天就走了。』
『明天!…這麼快。』
『工廠那邊,出了些狀況,公司要我,盡快過去處理。』

得知他明天離開,心都涼了一半!
所有偽裝的冷靜,到目前為止,毫無義意…
於是我陪他吃了,離台前的晚餐。

隔天一早,明知他坐那班飛機,自己,就是沒有勇氣去送他。
他真的走了,離開台灣、也離開了我!
趺坐在沙發上的我,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

剛開始,平均兩天,會接到他的電話。
若有回來,也會提前通知,盼能碰面。

『筠瑄,我明天能回去。妳有空嗎?一塊兒吃飯。』
『不行!我有事。』
『那後天呢?我大概回去一個星期。』
『對不起!我真的沒空。』

我哪有事,只不想,自己再陷進去…
為使自己徹底忘了他,我連僅存能與他聯絡的管道—工作,都給換了。
更為了想重頭過生活,我給自己半年的時間,去學新娘彩粧。


萬萬沒想到,他並未死心放棄,沒有電話,他乾脆用寫信的方式。
原先,他寄來的信,我全部送給垃圾筒。
直到那天,他以限掛,寄來一封信。
奇怪,他從來不用掛號寄信的…在納悶之餘,我拆開了信。


筠瑄!展信悅:
這是我所寫的第21封信。我知道,我不能求妳等我;也明白,我的信,妳可能都沒看過。否則,妳不會連工作都給辭掉了。筠瑄…這麼多年的感情,叫我一下子放手,我實在做不到。畢竟,妳陪我走過了,我的喜、怒、哀、樂!也帶給了我,這將近十年的甜蜜。寫這封信的目地,只想對妳說Happy Birthday!!我深愛的妳,儘管我無法陪妳,也不清楚,妳過得如何?不過,承澤還是以最祝褔的心祝妳27歲生日快樂!也祝褔妳,能在未來的日子裡,找到帶給妳幸褔的人。另外,我可能不會再打擾妳了,公司又要調我去別的地方,可能會很忙…請妳多保重。

愛妳的承澤


是我太心狠?還是做得太絕?他是這樣的對自己,而我呢??
接下來的日子,如同信上所言,他再也沒有來信了。
也許,是時間將我們拉開了;也可能,是我做得太無情了。
讓我們之間,沒了機會…對他的思念,似乎也漸漸地淡化了。


其實很想再談戀愛,但目前的工作,我看,是比登天還難了……
或許是命運捉弄人。當自己想重新出發時,他竟悄悄地出現了…

這天,剛結束一對新人,才想休息片刻,美娟緊接又帶新娘上樓來...

『筠瑄,她在樓下試完禮服,想跟妳溝通造形。』
『ok!請她坐吧。』
『妳呀~別一臉倦容,客人沒得罪妳,拿出職業笑容來。我下樓囉~』

吸口氣,調整笑臉,開始了我們的溝通…

『妳好,我是妳的造形師,不知道,妳是否有特別的想法?!』
『可以等我一下嗎?我朋友待會過來,我想聽他意見。』
『好,那妳先看看,等妳男朋友來,我們再聊。』

過了一會兒,門被推開了…

『應該是妳男朋友,我去請他進來。』

走到門口,我整個人都傻住了。
原來,她的男友,竟會是……楊承澤!!

『筠瑄,真的是妳!』

忍住心中怒火,我強裝正定。

『你女朋友在裡面!我們“進去聊”。』
『筠瑄,妳弄錯了。她是我…』
『她就快成為你太太,我知道啊!』

已經火冒三漲的我,根本不想聽他解釋。
直到她喚他,才讓我頓時平復…

『表哥,怎麼這麼久!』
『表哥??!他是妳的…』
『對,他是我表哥,有問題嗎?!』
『沒…沒問題了。』

只覺眼前,一陣尷尬……..
談完新娘子的造形,我才明白這整件事。

她是承澤的表妹,年底結婚。
但老公,目前人在英國開會,必須等到11月初,才能回來。
由於時間緊迫,她才會麻煩承澤,來幫她出點意見…

『對不起,是我誤會了。』
『算了,都解釋清楚了,我看避免影響妳上班,我先載表妹回去。』
『喔!那慢走。』

自己在做什麼,還不明狀況,就…
下了班,才走出來,承澤已經站在門口。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找地方聊。』
『好。』

我們找了間咖啡館。
他告訴我,他在一個月前回來。
寫完最後一封信的隔天,公司就調他到新加坡。

因為是新環境,再加上體系不完善,他整整忙了快半年,才進入狀況。
之後回來台灣,他有去過我家,可是我已經搬走了,在茫茫人海中,也不知道上那找我。
好在,他有聯絡上其他的同學,大概知道,我工作的地方。
剛好,表妹請他幫忙,他便想碰碰運氣…

『筠瑄,妳…結婚了嗎?』
『你說呢!在婚紗公司上班,你想可能嗎?!』
『有男朋友嗎?!』
『沒有。』
『能給我一次機會嗎?』
『不要!我不想守活寡。』
『我不用再飛來飛去了,公司已經留我在台灣。』
『那…萬一公司又要你飛出去呢?!』
『頂多帶妳去囉~』
『讓我考慮一下。』
『為什麼?!』

承澤,這十幾年來,我只有你一個男人。
在分手之後,我也找出屬於自己的生活。
又見到你,心中確實泛起漣漪…

但…感覺淡了,情感似乎也變了,總缺了些什麼..
我不能因為過去的相戀,而去接受你。
更不能因為自己的孤單,而去傷害你!
我才會說,我必須好好想想。


『筠瑄…』
『承澤,愛是不苛求的!只要彼此有心,就算歷經風浪,最後還是會在一起的。』
『我明白,我送妳回去,等妳想清楚,再告訴我。』
『嗯!』

他的返台,增加了很多,我們相處的時間。
但我很了解,自己的感覺。
我還是很喜歡他,只不過,只有喜歡,而少了愛。
或許是過慣一個人的日子…


直到沛琪來找我,我才知道,愛是沒有距離的…
沛琪是我專科同學,也是因為她,承澤才會找到我。

『沛琪?怎麼有空來?!快進來坐。』
『妳還在堅持什麼?!』
『什麼?妳在說什麼?』
『我說妳跟承澤!』
『我們很好呀~』
『“保持距離”的好?!』
『沛琪~我還在適應。』
『妳根本不懂,他對妳的犧牲!』
『犧牲什麼?!』
『我老實告訴妳好了…這二年多,承澤只要回來,都會找人詢問妳的下落。當他找上我,礙於妳的請託,我只能約略告訴他。在他知道妳轉換跑道,而且目前仍單身。他隨即跟公司表明,他想回台工作!但公司不肯,於是他毫不猶豫,遞出辭呈。現在他任職的公司,並非他之前的公司。這樣,妳明白,妳對他有多重要了。』
『可是…他都沒有對我說起。』
『那是因為他找到了妳,他覺得一切都值得了。怎知姑娘妳,又對他說了那些話…讓原先想求婚的他,硬是把話吞了回去。筠瑄~一輩子要找這樣的男人,不多了。別讓自己可以得到的幸褔,就從眼前溜走,要好好把握!』

恍然大悟之後,對他,我只有心疼…
在自己想對他表態的同時,美娟打電話上樓喚回了我…

『筠瑄,妳能下來嗎?有位先生要買禮服,他說新娘子的尺寸跟妳差不多..』
『好,我馬上下去。』
『美娟,是那位先生要買禮服?』
『就坐在那~』
『是承澤…跟沛琪!』

沛琪對我眨眨眼。

『小姐,我們的新娘子,身材正好跟妳一樣。不知道小姐妳有沒有特別要介紹的?!』
『太過份了!原來你們,佈局設計我!!』
『別生氣嘛~筠瑄,如果不這麼做,我看承澤可要等到,頭髮鬍鬚白了。喂!我替妳安撫新娘的情緒,你總該可以求婚了吧!』
『筠瑄…嫁給我!』
『送你兩個字~不行!』
『為什麼?!』
『我還需要父母認同!』
『那簡單,雙方家長請進!』沛琪賊賊的說

以為沛琪在說笑,怎知進來的,果真是我爸媽及承澤的父母!!
這樣的排場,嚇到了我…
在當下的氣氛中,除了感動還是感動..
這份真誠的愛,我還有什麼好埋怨的!於是我點頭了。

如同我所言~
愛是不苛求的!只要彼此有心,就算歷經風浪,最後還是會在一起的。
像我一樣,甜蜜地…與他走向禮堂,幸褔地…與他步入紅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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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田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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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是因為愛美 請不要愛我
愛太陽吧 它有著金色的頭髮

如果你是因為愛朝氣 請不要愛我
愛春天吧 它每年都年輕一次

如果你是因為愛寶藏 請不要愛我
愛美人魚吧 她有許多光潔的珍珠

如果你是因為愛而愛 是的
請愛我吧 就像我愛你一樣 直到永遠~~

德國詩人‧呂克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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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貼春聯的工作一定是落在我身上,誰叫我是家中最高的呢?
有點不甘願的到四樓的佛堂,姐姐還沒有上來幫我扶梯子。
我懶懶的走到外面陽台四處張望,發現隔了一條巷子的華麗別墅, 也有人在大門口貼著春聯。 是一個穿著白T恤的高瘦男孩,我緩緩的收回視線,那棟華麗別墅是不可觸碰的遙遠。
我不想去看清楚男孩的臉,姐姐突然從後面拍我。

「Eva,趕快來貼春聯了。」
「嗯!」

正要走過去梯子那裡,只聽到姐看著那棟別墅說著,

「咦~是Kevin,他也在貼春聯。」
「姐,妳到底要不要幫忙?」我沒有搭理她說的話。
「趕什麼嘛!對了,妳不認識Kevin嗎? 不會吧!他不是跟妳還是同學?」
「不知道,忘了。」姐怎麼這麼囉嗦阿?
「忘了?妳還真健忘耶!像我都記得Kevin的哥哥還是我學弟咧!」
「妳到底要不要幫我扶?」我不耐煩的說。

「好啦!幹嗎這麼兇,問一下而已嘛!」

我繃著臉爬上去貼好春聯,藉口想睡覺,就躲回房間裡。
那個人果然是Kevin,我坐在書桌前,桌上是一本攤開的畢業冊,我怎麼可能不認識Kevin呢?
國中的時候他可是風雲人物,不但是籃球校隊主將,人又長的帥,老爸還是立法委員呢!有誰不認識他?可偏偏我就不認識他。
明明他住在我家旁邊好幾年,我卻因為不喜歡和人打交道,所以一直到國三才知道,原來那棟漂亮昂貴的別墅是他家。
也是在那年才知道,原來他不只是住我家旁邊,他的班級也是在我們隔壁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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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碰見他是在樓梯轉角處,那個學期我當了班上的學藝,必須常常跑教務處交教學日誌。
我們的班級在二樓,教務處在一樓,我又很會拖,每次都快要放學了才寫完,所以我都是用跑的到教務處的。
那天也不例外,正當我從二樓碰碰碰跑下來時,在轉角處和一個人迎面撞上,因為太突然了,我來不及放緩腳步,硬生生的和來人撞個滿懷,最後還跌坐在地上,連教學日誌也掉了。
我還來不及叫痛,那個人就先罵我。

「搞什麼東西阿?妳有沒有在看路阿?」本來想道歉的我,一聽到他先聲奪人的話,馬上把抱歉兩字嚥回去。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才奇怪咧!走路沒在看前面的阿? 不知道"閃人"兩字怎麼寫嗎?」拍拍身上的灰塵,我抬頭第一次正視他的臉。

他長的很好看,就像漫畫裡的男主角一樣,濃眉大眼,還留著當時不被允許的瀏海,一看就知道是不把八股規範放在眼裡的率性份子,只不是當時的率性代表的就是"壞"的意思,尤其是對像我這種一向都是乖乖牌的好學生而言。
我馬上決定要討厭這個人了,撿起地上的教學日誌,繞過他打算去教務處。

他卻伸出手把我攔下來:「等一下,先說對不起。」我瞪大眼睛,居然叫我說對不起?

「為什麼?這又不只是我的錯,幹嗎要我說對不起?」
「是妳用跑的撞上來的,不是妳說難道要我說阿?」

是這樣說沒錯啦!但是他囂張的態度讓我頗不爽,忽然我變得伶牙俐齒起來了。

「你自己沒閃開的,而且你也是低著頭走路,不然你怎麼可能沒看到我? 你才應該跟我道歉。」明知道自己說的是歪理,可還是不願低頭。

換他睜大他美的不像男子的大眼睛,他有一種陰柔的美。

「妳怎麼說這種歪理?」

我冷哼一聲,儘量不要把視線放在他好看的臉上。

「哼,我才懶得跟你說。」頭一甩,我以很帥的姿態離開他的視線內,一顆心還怦怦跳個不停。

這是我第一次跟一個陌生美男子吵架,雖然他看起來很壞、很可惡,但是不可否認,他真的是很帥,我還是有一點點少女的憧憬和期待的。

~~~~~~~~~~~~~~~~~~~~~~~~~~~~~~~~~~~~~~~~~~~~~~~~~~~~~~~~~~~~~~~~

隔了幾天,班上的死黨邀我去看學校舉辦的校際籃球比賽,說是跟其他國中的籃球校隊打友誼賽,因為沒什麼事,就跟著她們一起去湊熱鬧。
當時的校隊隊長是標準的白馬王子,球打得好,功課不錯,人又帥,多少學妹為他瘋狂,包括我的死黨, 所以我們根本就是去看他的。
到了現場,我東張西望的,因為很少來看這樣的比賽。
忽然在練習暖身的球員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他!
那個帥的不像樣的痞子,我看著他低頭認真的練球,隨意的用袖子擦去額上的汗,完全不理會四周圍女孩子的尖叫。
我看著不禁有點發愣,死黨跑過來拍了我一下,

「妳在看什麼阿?」看清楚我在看誰後,她馬上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喔!妳喜歡Kevin唷!」
「沒……沒有啦!誰在看他阿!」

我趕忙說道,但還是忍不住好奇心:「妳說他叫Kevin阿?」

死黨又露出一種明白的眼神,替我介紹起Kevin來了,

「對阿!他叫Kevin, 是打中鋒位置,他老爸可是立法委員。」官宦子弟?難怪有一種霸氣。

「對了,他還是我們隔壁班的。」 隔壁班?我掩不住我的驚訝,不會吧?

「為什麼我三年都沒看過他阿?」

死黨敲敲了我的頭,說:「妳都窩在教室裡看書。當然不知道他是我們隔壁班的啦!」我點點頭,也對啦!

忽然死黨眼睛一亮,說:「學長有空了,快點,陪我去找他。」

我看了那個校隊隊長一眼,他正走向休息區,我只能被死黨拉著跑過去。

「學長。」死黨氣喘噓噓的站在他面前,開始和隊長聊天。

我無聊的又開始東張西望,忽然有人用東西碰了我的褲角一下。
因為我很怕狗,所以我嚇了一大跳,以為是學校的野狗,猛一轉過身,發現坐在後面休息位上的居然是那個Kevin,他不是在練習嗎?

「喂!兇女人,妳也來看球賽阿?」

什麼?竟敢這麼叫我?我馬上忘了"他很帥"的這個事實。

「是阿!痞子,沒想到痞子也會打籃球。」

他愣了一下,隨即大笑了起來,笑的讓人莫名其妙,也讓人覺得想打他一巴掌。

「你在笑什麼?我是在罵你耶?」
「哈哈!妳說話實在是太好笑了,還沒有人罵過我是痞子呢!」

我冷哼一聲,大家大概都只會說他是一個帥哥吧!

「那是因為沒有人肯誠實。」

他愈笑愈大聲,我發現我們已經成為大家的注目焦點了,我有點緊張的拉他。

「喂,你夠了沒?不要再笑了。」

相對於我東張西望的緊張模樣,他大大方方的呈大字狀攤在椅子上,一副習慣大家的眼光都集中他身上的樣子。

「有什麼關係?還是我笑又礙到妳大小姐哪一點?」

「沒有,沒有。」我趕快搖頭,想逃離現場去找我的死黨。

「妳要去哪裡阿?」他又再一次的攔下我,我站定瞪他一眼。

這人真過份,居然妨礙我的"行動自由"。

「你管我去哪。」
「我也是不想管啦!但是我勸妳還是把褲子拉鍊拉好再離開。」
「什麼?」我嚇了一跳,馬上低頭看我的拉鍊。

聽到他又開始大笑,我才知道被他騙了。我氣憤的抬頭,打算罵他。死黨這時候正好走過來。

「Eva,怎麼啦?」
「喔!原來妳叫Eva阿!」

他皮皮的衝著我笑,我真想撕下他的臉。

「要你管,你這隻豬,哼。」

我抓著死黨掉頭就走,走到門口又被學長攔下來說一下話,我忍不住回頭看Kevin,他正對著我,無聲的做著嘴型:「掰掰,Eva。」還擺手做出再見的手勢。
我又哼了一聲,轉過來,嘴角卻有一絲絲的笑紋在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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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闔上畢業冊,都畢業這麼久了,還想這個做什麼呢?
我嘆了一口氣,剛走到樓下,就聽到郵差的車聲。
開了門出去拿信,不經意的往右邊看去,有一個男孩也正在拿信,我的心一緊。
他看到我了,我摒住呼吸,看他慢慢的朝我走來,他的臉愈來愈清楚,他的嘴和他的眼都在笑,一樣的大眼睛,一樣的濃眉,不同的是,他的瀏海留的更長了。

「嗨!Eva。」 他站在我面前,擋住所有刺眼的陽光。
「嗨!Kevin。」 我朝他擠出一個勉強的笑。

還是躲不過,你愈怕的東西愈可能會面對,是吧?

「好久不見了,都在忙什麼?」

他好像穩重了許多。不見的這幾年,他有了什麼樣的改變? 遇到什麼樣的人事物?

「沒什麼,就上班囉!不就是那樣嘛!」我不自在的動動身子,他讓我有一種壓迫感。

「是嗎?說來也真奇怪,我們明明是鄰居,而且也都在這裡唸書、工作而已,居然有好幾年都沒見過面了,都不知道對方在做什麼。」

我笑了笑,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刻意的,不過真的就是這樣,明明就住在隔壁,卻好像從來沒碰到過,從國中畢業後就是這樣了。

「妳有空嗎?一起去喝杯飲料好嗎?」

痞子的他,我還可以應付。但是眼前這個成熟穩重的他,讓我好害怕,他變得太多了。

「嗯……,等一下家裡要幫忙耶!下次吧!」

我是駝鳥心態吧!不見面、不出去就可以當做不曾認識。 !

「好,就下次吧!」他溫文的笑著。

以往率性的大笑呢?我忽然有點失望,好像一件一直相信的事情變得不同了一樣,我開始想念他的爽朗笑聲。

「那我先進去了。」

關上門,沒有再回頭看一眼。不知道為什麼我有一股想流淚的衝動。
慢慢走上樓,把自己丟進床裡,思緒又飄回那一年,那個充滿幻想和酸甜苦辣的夏天。

--------------------------------------------------------------------------

球賽完了,我們得了第二名,本來可以第一名的,可是下半場的時候,Kevin受了傷,右小腿骨折。
因為他的特殊背景,所以校方十分擔心,連隊長也被罵了一頓,說什麼不會帶領球員的,還要隊長帶著全體隊員去醫院看他這個天之驕子。
死黨拉著我陪他們一起去,我當然知道她心裡在打什麼主意,但是我也很擔心他的傷,所以還是跟他們一起去。
他住的是高級的單人病房,有電視機還有冰箱咧! 還有兩個看護照顧他,看到我們去,他十分驚訝。

「咦!你們怎麼來了,兇女人,妳也來啦?」 我哼了一聲,故意在他打了石膏的右小腿上重搥一下,他哇哇大叫。

「哇!妳是來謀殺我的嗎?」

我把臉一抬,一臉勝利,接觸到死黨若有所思的眼神,不禁臉一紅。

「你好一點了吧?」大家七嘴八舌的問著他的傷,他笑笑的和我們打屁。

忽然我看見一個很眼熟的人走進來:「你們是Kevin的同學阿?來探望他的?」是一個穿著打扮都很時髦的貴婦人。

大家看到她全都站起來,不好意思看向她。
因為她實在太華麗了,就像會是那種一條項鍊保好幾十萬險的人。
但她真的很眼熟,我偷偷瞄著她,她走過去幫Kevin拉好枕頭,Kevin的臉有點臭,好像不太高興看到她。

「我是Kevin的媽媽。」

她的笑容很燦爛,但是很公式化,明顯的連我們這群小毛頭都看的出來了,我忽然有點同情Kevin,原來他都生活在這麼假的環境裡阿!

貴婦眼光掃過我,忽然驚訝的說:「妳不是Eva嗎?」

呃?她怎麼認識我阿?不只是我,所有人,包括Kevin都用一種狐疑的眼神看我,我也很莫名其妙。

「我是薛媽媽阿!我們住在妳家隔壁而已。」 住我們家隔壁?是那一棟看起來很氣派的別墅嗎?

「我認識妳爸爸阿!妳姐姐跟我家的Jack還是學長姐關係呢!」不會吧?我姐跟他們家的什麼Jack也認識?我們是鄰居?

「我最少看到妳了,妳爸說妳很少出門,都在家用功呀?真乖。」

我很不能接受這件事,我和Kevin是鄰居?而我居然現在才知道?
Kevin也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不過他的嘴角有著笑意。

「沒想到妳跟我們的Kevin還是同學呢!真是巧,有空到我們家來坐坐阿!」

我怯怯的點頭,他媽媽的氣勢還真驚人,一點也不給人插嘴或回話的機會。

「好啦!媽,我有點渴,妳可以幫我端開水嗎?」也許是看出我的窘況,Kevin出聲改變話題。

薛媽媽卻把臉一抬,跋扈的說:「不是有看護嗎?怎麼可以叫我做這種事。」

大家一聽全傻眼了,這個媽媽怎麼這樣?
Kevin的臉沉了下來,卻只是淡淡的撫平被子上的皺褶,說:「算了,我不喝了。」

他的臉看起來好寂寞,卻是倔強的抿緊唇。他大概很習慣了吧!
卻還是很在意,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這麼肯定他的感覺,我只覺得此時的他好可憐。
大家胡亂聊了幾句,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媽媽的關係,大家一下子就說要回家了,他媽媽還是一副虛偽的燦爛笑容,走出病房,才有人小聲的說著:「這就是官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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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知道他住在我家旁邊後,我常藉故出去拿報紙、拿信。
偷偷的往他們家方向看去,每次都看見他們家的大門關的緊緊的,不然就是幾輛賓士開進開出的。
他們家真的很有錢,出入的全是達官貴人,看他媽那種跋扈的樣子, 也知道他們有多有權勢,可是他呢?
那天為什麼會出現那麼寂寞的表情,他不是呼風喚雨的天之驕子嗎?他缺失了什麼吧!
雖然他們家很有錢,不過看到他媽媽的態度,我也可以理解他的寂寞了。
往後的日子,每天都過著一樣的日子, 不同的是,我開始會到教室外活動,卻不想探討原因。

班上的男同學最近喜歡在走廊上運球、互相傳球,常打到別人,弄得雞飛狗跳的,不過很熱鬧。
今天他們又在走廊上玩球,一不小心球又飛出去,而這次飛的很遠很高,大家都想完了,搞不好這次會闖禍也不一定,沒想到球被一個人穩穩的接住了,是Kevin。

「哇!我才剛踏出教室,你們就這樣歡迎我呀?」他笑著,沒有那天的寂寞。
他把球送回來,對我說:「嘿~鄰居。」

皮皮的笑容讓我忘記他曾經黯然的表情。

「幹嘛?痞子。」我不甘示弱的回嘴。
「真沒想到妳就住在我們家隔壁,我從來就沒看過妳。」
「我也沒看過你阿!」 這真的蠻不可思議的。
「妳知不知道學校禮堂後面有一棵很大的樹?」 他忽然問道。
「我不知道。」 我誠實的搖頭,他抓起我的手,拔腿就跑。
「做什麼阿你?」 我嚇了一跳,搞不清楚他要做什麼。
「帶妳去看那棵樹阿!」我只能被他拖著跑。

我發現我真的無法理解他的行為模式和想法,有時候看起來那麼脆弱,有時候看起來那麼桀驁不馴,到底哪一個是真正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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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抓不住他,他可以忽然消失一陣子,又突然出現熱絡的要帶我去看什麼大樹,我真的不懂他,而我絲毫沒有反抗的能力。
盯著他抓著我的大手,感覺好溫暖,可是卻很不真實,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到了。」他氣喘噓噓的宣佈。
「真的很大耶!」我的思緒暫時被大樹給佔據了。
「很大吧?這是有一次撿球發現的。」他露出一個像小孩子的稚氣笑容,我好像又離他遠了點。
「喔!」我蹲下來,拿著小樹枝開始隨便塗寫。

他靠著大樹站著,我們無聲的做著自己的事情。

「妳知道嗎?有時候我好羨慕這些沙。」
「沙?」 我狐疑的抬頭,又是那種寂寞的表情,我的心一緊。
「對阿!妳看,它們雖然很不起眼,卻有這麼多在一起,它們都不怕孤單。而且不管再過多久,它們都還是在這裡,不會有什麼改變。」
「你怕改變嗎?」我好像懂他的意思了。

他笑了笑,沒說什麼,也蹲下來學我拿小樹枝亂寫。
他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所以害怕改變,又沒有人給他安全感,所以寂寞。
我忽然覺得好替他心痛,一個看起來什麼都有的人,其實什麼都沒有。
我抓起地上的一把沙,把他的手攤開,放進他的手心。

「送給你。我相信你會找到屬於自己的沙。」

他有點愣住,看著他驚愕的表情,我有點後悔,這樣會不會太無聊了一點?

「謝謝,我會收好的。」

他緊握著手掌,我放心的笑了,也許他懂我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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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Eva,妳最近和Kevin走得很近喔!」 在上體育課的時候,死黨突然問道。
「哪有?鄰居嘛!所以偶爾會聊一下天。」
「然後一起上下學?」

我支支吾吾的有點紅了臉。

她嘆了一口氣:「唉!我本來不想說的,但是看妳這樣,不說又不行。」我有不好的預感。

「妳想說什麼?」
「妳喜歡Kevin嗎?」

面對死黨單刀直入的問話,我有點結巴:「可能……,嗯!有一點吧!」我不好意思的招認。

「我就知道會這樣。」死黨大聲說著,一副不贊成的樣子。
「怎麼了嗎?」真的很不對勁喔!

她停了一下,最後才像下了什麼決心似的說: 「我告訴妳,但是妳不要太在意,畢竟這只是傳言而已。」
「好,妳快說。」我有點著急。
「聽說他跟一個二年級的學妹在交往,已經公開了。」
「什麼?怎麼從沒聽他提過呢?」 我好像有一種被人揍到的感覺。
「所以我說是傳言嘛!搞不好是大家亂傳的,妳別想太多了。 但是如果是真的,我希望妳可以把妳的感情收回來,才不會受傷。」

死黨耳提面命的,可是我什麼都聽不進去,他真的已經有女朋友了嗎?
那他為什麼沒告訴我?我們現在不是已經無話不談了嗎?
還是他根本沒把我當成好朋友?他真的有喜歡的人了嗎?
我還以為……,看樣子是我想太多,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我覺得好難過,自己好像傻瓜一樣,自作多情。
我吸吸鼻子,還是想聽聽他怎麼說,如果是真的,也希望是他親口告訴我的。
走到他練習的球場,卻沒有看到他出現在場上, 我走到休息區想找他,卻發現飲水機那邊有聲音。
有時候你會發現事情就是會像連續劇一樣,巧的讓人欲哭無淚。


我看見了Kevin和一個女孩子,女孩子還趴在他身上,看樣子是在哭, Kevin正溫柔的撫著她的肩頭。
看著這一幕,我好像有耳鳴的感覺,就像雷打在頭上一樣,我慢慢的走出去。
死黨跟著我走進來,也看到這一幕,她擔心的看著我,卻沒有跟上來,她知道我現在需要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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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後,我再也沒和Kevin說話,有好幾次他想跟我說話,都被我冷冷的堵回去,他好像很莫名其妙。
我也知道我莫名其妙,但是我沒辦法再若無其事的面對他的笑臉,那會讓我想哭。
後來不知哪一天後,他也沒再想找我了,這樣也好,才不會讓彼此難受,但是心裡仍有痛的感覺。

我們順利的畢業,也各走各的路,一轉眼也好幾年,我都工作了快三年了,而我們自畢業後就一直沒碰面,一直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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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閉上眼,強迫自己睡著,迷迷糊糊中,有人打電話給我,我接了起來:「喂!」

好半晌才有人回答我:「是Eva嗎?」

我醒了過來:「Kevin……。」

「嗯!可以見面嗎?」

我瞄了一眼手錶,晚上十點多:「好像太晚了。」

「不會太晚,我已經晚了好久了。」他堅持的說,話中有話。

我遲疑了下,反正都這麼多年了,我也不是當時的小女孩,就見一面吧!

「好吧!那10分鐘後,我家樓下見。」

他帶我到附近的五餅二魚,我點了一杯薄荷汁,發現他把他水果茶上的櫻桃放到我杯裡。

「做什麼?」
「妳不是最愛吃櫻桃?」
「有些事,是會變的。」我冷冷的說。
「是阿!但有些事永遠不會變。」 他的眼神黯了一點,但還是很堅定。
我又冷哼一聲,還是把櫻桃吃了。

「找我有什麼事嗎?」

沉悶的空氣讓我開始後悔答應他出來,還有他灼熱的眼神。

「記不記得妳曾經說過妳想住海邊?妳說妳最喜歡海,要妳一輩子住那裡妳都願意?」

我不自在的挪挪身子:「那又怎麼樣?」

啪的一聲,他把一大疊東西放在桌上,全都是有關海邊房子的房屋仲介資料,我嚇了一跳,

「這是什麼?」
「我已經存夠錢啦!是我自己賺的,沒有用到我爸的任何一分錢。妳挑挑看妳喜歡哪一棟?」

Kevin好像回到國中那時的他一樣,充滿自信,像陽光一樣亮眼。

「為什麼要我挑?跟我有什麼關係?」說不出現在的心情,有點高興,又有點生氣。更多的是莫名其妙。
「因為妳會跟我一起住在哪裡阿!」 他答的肯定,我只想打他一巴掌。
「憑什麼?」
「憑我愛妳。」 這句話像炸彈一樣在我們之間炸開。
「我愛妳很久了,從國中開始,從妳第一次罵我痞子開始。 從那時候起,我就發誓我一定要拼命賺錢,要用我自己的能力買一棟妳想要的房子,而且是要在海邊的。」 .
「你……,你怎麼,你不是……?」 我開始懷疑今天是四月一日。
「我知道妳誤會我跟那個學妹了,沒錯,當初她是喜歡我,可是我拒絕她了。」

明知道不該相信他,不該再讓自己沉淪,我還是用撒嬌的口氣問: 「可是我看見你抱她啦!」 Kevin伸手緊緊的把我的手握住:「我知道妳看到了,妳朋友有告訴我。」

朋友?該不會是我那死黨吧?

「那天是我又一次拒絕她,她才哭的。誰曉得她把我當枕頭靠,我不太好意思把她推開,畢竟傷害她不是我樂意見到的。」

我嘟起嘴,還是不高興:「是這樣的嗎?看起來你的肩膀很好借嘛!」
他笑了聲,像在取笑我。

「那你為什麼後來不找我解釋?」 我還是生氣,他明明可以解釋的。
「拜託,妳那時候躲我躲的跟什麼一樣,好像我是什麼瘟疫、口蹄疫的,我怎麼解釋?再說,妳朋友跟我說了那件事之後,我就決定要開始為我們的海邊房子打拼,而不和妳聯絡的這幾年就是我的賭注,我希望再見到妳的時候就是我完成夢想的時候。」

嗯!聽起來頗合理,但我嘴上還是不饒人。
「喔!你就這麼肯定我會等你嗎?搞不好你再見我的時候,我早嫁別人了! 。」
他斬釘截鐵的說:「不可能!」
我正想反駁他,他突然拿出一個透明瓶子,立在我面前,說:「因為妳是我的沙。」

瓶子裡有一把沙,還有一枚戒指,瓶口旁有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1989.5.14,是我在大樹下送Kevin那把沙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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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網路,我恨女人,可是我最恨的是我自己」


關上了燈,我獨自坐在書房裡頭…整個房間唯一的光線由電腦螢幕照射出來 …

已經習慣了每晚十二點等他上線…也忘了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 …

他的SCREEN NAME叫「Midnight」…他總是固定在午夜十二點上網路 …

我本身是個夜貓子,老是晚上不睡覺在網路上遊走…

他第一次送MESSAGE給我就是說那句…「我恨網路,我恨女人,可是我最恨的是我自己」

這句話激起了我的興趣…當時的我正感到無聊而不知做什麼好…

很順手的就回了他話: 「那麼恨自己,你不如自殺算了」本來想,他可能就此打著,不再說些奇怪的話…

沒想到不到一分鐘他回我話:「說的對,所以我現在是個鬼」

「哈,你現在做鬼快樂嗎?」

「我還是不快樂,因為我是自殺,所以無法投胎」

「你是為愛自殺??哈哈」

就這樣,我跟MIDNIGHT做了網友…他是個以「鬼」自稱的男人…

他每天很準時的在電腦計時器打著「12:00AM」時上線…

說實在的,我很驚奇這種現象,只好安慰自己那是巧合…不會真的有鬼上線跟我聊天吧?

他沒問過我外表如何這類的問題,一付他早就知道似的略過…

有時他會故意嚇我說他就在說身旁看著我…而當我帶著玩笑口吻問他我正在做什麼時…

他會沉默了一會回答我:「算了,我不想把妳嚇壞」

「別喝太多咖啡」「別坐的那麼難看」

有時候他會忽然冒出這些話…

而MESSAGE傳過來的同時…我都剛巧是喝著咖啡OR縮在椅子上............

他很自然的跟我聊著他「生前」的事…說到他如何為一個女人發狂,說他為何決定「自殺」…

他二十三歲由網路認識了AMY…初次接觸網路的他根本沒有預料到網路的危險性…

AMY在網路上的活潑讓他無可自拔的愛上了她…

AMY上網早有兩年多了,很自然的充當起MIDNIGHT的老師…

他感到AMY對他的親切,而開始每次上網,都只為跟AMY說話 …他跟AMY交談一段時期後,他大膽的要求AMY做他「網路老婆」 …

「做你網路老婆?有什麼好處?」AMY調皮的問著

「有我滿滿的愛給妳」

「愛?我多的是」

「那.......妳要什麼都給妳」

MIDNIGHT深怕她不願意,急起來居然什麼都願意獻出

「真的?你的命也給我?」

「好...」MIDNIGHT想都沒想,馬上就答應…

「嘻嘻,好吧~~~老公~~」

雖然只是打字…MIDNIGHT的心頭也足以心花怒放,彷彿AMY真的在他身旁輕喚他…

後來的日子他每天沉醉在跟AMY網路上甜言密語中…漸漸他不再滿足,他想見AMY本人,他想擁有實在的親吻和擁抱…

他開始苦求AMY讓他見她一面,說說電話都好...........

AMY怎麼都不肯答應,反過來指責他要求太多…

漸漸的AMY開始對他冷淡........打字間都可以感覺到不耐煩 …

「你已經玩的太過火了,你沒發覺到嗎?」我毫不留情的指責他 …

「有時候愛的感覺來時,你只是個無法思考的靈魂」他不以為然,理直氣壯的回答我 …

「這....算是個好藉口吧」不願跟他強辯下去,就算辯出個結果又如何??

這不過是個早發生過的故事…就這樣,每天午夜時段,他一定上線跟我說故事…

有時我不認同他的做法,可是也少會為此跟他爭辯再怎麼說…這是他的傷心往事 …

漸漸的,午夜上網成了我必做的工作,好比吃飯睡覺…他也總是一點一點的跟我敘述他的愛情故事....

「妳知道不開燈,對你眼睛不好嗎?」

「你又想說什麼?想說你又正在看著我?」

「我一直是看著妳的,只是妳不肯認清這事實」

「....................」

我無言…有時連我自己都懷疑他在我身旁…

雖有朋友告訴過我,鬼魂的磁場有時會跟網路的磁性相吸…

而我卻說什麼也不相信,我會被鬼神找上,奇怪的是...我不怕他 …

「妳很特別...」

「怎麼說?」

「因為妳不怕我,or...也許是妳根本不相信我是鬼」

「是吧,你就當我根本不信你是鬼」

說完,我倆都無語…沉默了不算長的時候,卻足以讓我想不少事情…

也許我真的是無神論者,也可能我不想看清事實吧 …


早上是我補眠的大好時段,主要的課都排在下午跟晚上 …

我不是個容易跟人相處的人,越是熱鬧的地方,我卻越想鑽回家裡…

也許因為這樣,我朋友不是很多…而熟的朋友也早習慣我這沉默的毛病…

今天我比往常提早到教室報到,好友CICI還沒到…我獨自挑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下…

看著前頭位子坐著一對男女,很明顯的在互相打情罵俏 …

我忽然想起了MIDNIGHT.....想起這個跟我每晚約會的男「鬼」,我開始幻想...

如果我早在一年前認識他,他愛上的會不會是我.......


「HEY,今天那麼早來上課啊?」

眼前亮出一人影,正是好友CI CI…她是個香港小妞,總是穿扮時髦的到學校…

而我自己總是一件深色上衣,破牛仔褲的出現在校園…跟她成了很大的反比 …

「是啊,在家沒事做,就來學校啦」

「今晚要不要跟我去PARTY??有帥哥喔!」

CI CI總是想把我拉出去玩,她嫌我老是窩在家會出病…

我笑了笑,說道:「你知道我不會跟你去的,就算去也是沉默坐在那,我不想掃你興」

CI CI是個大而化之的女生,也沒什麼不開心,繼續跟我嘻嘻哈哈…

雖然她算我最好的女朋友,可是我卻從未跟他提起MIDNIGHT的事…我想.....MIDNIGHT是我心中最隱密的朋友.......也最重視的男子吧 …

今天頭重腳輕,我想我是病了…回到家後趕緊吃了顆藥,想先在床上躺一下,等會在上線跟MIDNIGHT聊天,迷迷糊糊的我就睡著了...

雖然我睡著了,感覺上意智卻很清楚....我感覺到一個男人穿門而入我房內....我想坐起,可是卻怎麼都起不來.....

我眼睛沒睜開,可是我明白的看到一切事情...我想..我真的在做夢吧.....

男人穿著藍色睡衣....長的白淨..卻沒有血色..他的眼光柔順有神....我想任何女人都會為他而吸引…

他在我床沿停下....伸出手撫摸著我的頭髮.......

他接著輕撫我的面頰...說道:「真是不會照顧自己」

接著我面前一片黑暗......我趕緊張開眼睛.....醒了過來…轉身看看身旁的時鐘......正指著12:10..........

我跳下床,趕緊讓自己接上網路…心理疑惑的想著,夢中人是真是幻??

電腦接上線後,我的腦袋還是褂念著剛剛做的夢…面對著螢幕茫茫的想著那似幻還真的男人…

如果那只是個夢,為什麼我還清稀的記得他的長相?

這時電腦螢幕起了變化…

一個MESSAGE出現在畫面上:「妳真不會好好照顧自己」

頓時我整個身體僵硬.....同樣的話...他TYPE出跟那男人說的話一樣…

而MESSAGE的SENDER正是那我每個午夜交談的「鬼」MIDNIGHT..

忘了該如何反應....我只能愣在桌前盯著那行字看......

雖然我一直努力說服自己MIDNIGHT是跟我一樣活生生的人…可是今晚發生的事,讓我這些日子努力築起的理由完全瓦解 …

「唉.......自己一個人住要注重營養的」

他也不在乎我沒有回他話,繼續打下這行話 …

「你現在在那裡?你在我的屋裡,是不是?」

打下這段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MESSAGE…

我想....這時的我無法再騙自己了 …

「...........................」

「妳希望聽到什麼答案??」

「我要聽真話」

「現在的妳穿著一套淡紫色的睡衣,左下角邊有個口袋, 口袋上有個可愛的蝴蝶結,桌前放置著妳最喜歡用來喝咖啡的杯子,可是裡頭沒有咖啡,因為妳才剛醒來,還來不急煮咖啡,可是我勸妳今天最好別喝咖啡,因為妳病了 」

「............」

他一次打出了所有的描述,我的心臟卻覺得有停止的感覺…

我二話不說,連網路都還沒有下線就匆促的關了電腦電源…飛也似的跳回床上被窩裡.........

他就在我身旁,他一定還在我身旁…不然他不會知道我的穿著,不然他不會那麼熟悉我的習慣....

也許,他一直由剛才就看著我做這一串愚蠢的行為…不知道在被窩了裡發抖了多久…想到他也許還看著我就讓我全身顫抖…

漸漸的,我又睡著了,我想是感冒藥的藥力還在吧.......

濛濛中,我再次看到他......他坐在床角,憐惜的看著我…接著景象越來越糢糊,我沉沉的睡了....


再次醒來後,我覺得全身發燙,我想我發燒了…我連坐起來都覺得虛弱,勉強自己走到廁所清洗自己…

看到鏡中的自己好憔悴,昨夜發生的事再次回到腦中…我想白天他應該不會出現吧,鬼魂聽說都很怕光不是嗎?

胡亂的吞了些東西吃,準備煮咖啡喝…忽然想起他昨夜說的「最好不要喝咖啡,妳現在病了...」

我停止了手邊的工作,開始回想昨夜我看到的那個男子面貌…如果他不是鬼....他倒是個討人喜歡的男人....

呸呸呸....趕快停止這可怕的想法,難到自己愛上個鬼嗎?

「愛個鬼?...」這是自己第一次對他用愛來形容...

難道.......我在不知不覺中早就愛上他了???而不只是個聽眾?還是....我根本是為他那深邃的眼光所吸引?

愛上個鬼?多麼荒謬的情況…

我開始回想他告訴我的故事,MIDNIGHT跟AMY的故事…就目前為止,他只說到他跟AMY發生隔閤,AMY對他日漸冷淡…

我開始發生疑問,AMY為何會拒絕如此俊秀又深情的男子?我有太多問題想問他,我開始迫切的想知道為何他選擇自殺…

想問他跟AMY到底出了什麼事…也想知道為何他如此恨網路,恨女人卻還留戀上網跟我說話…

黑夜慢慢來臨.....而我的心情卻越夜越緊張…明明證實他是個鬼魂,但現在的我決定跟他打交道....


11:50,我端正的坐在書桌前,準備連接上網.....開亮屋子所有的燈…再怎麼大膽,我也不敢在跟鬼打交道時呆在個烏漆漆的屋子中…

往門口看去,雖然知道再怎麼專心,我也不可能見到他進來…可是卻忍不住的一再向門口望著,彷彿他會隨時走入我的屋內 …

我要讓他知道我是在等他,我準備好跟他繼續做朋友.....


12:01,房子裡靜的只聽到牆上的鐘發出滴答聲…他今天會來嗎??會不會自己昨天的反應讓他失望?....

「妳怕我?妳開亮了燈」

他來了,我心?好開心,我有著一堆的問題要問他...

「是吧...我想我有些怕你」

我決定用說的,我沒有回他MESSAGE…

而是在這「應該」只有自己的房子內用顫抖的聲音說出話…

只為了再次確定他就在我身邊.....愚蠢吧?可是我還是存著一絲希望,是有人戲弄我 …

「妳之前不是那麼怕我的......妳讓我有些失望」

「當時我當你開玩笑,我怎麼知道你真是鬼」

我委屈的說著,音調中有些撒驕 …

「現在妳知道了,妳還會繼續跟我說話嗎???」

「嗯.........當然....我有好多事想問你」

深呼吸,我在腦中整理著要問他的問題…第一個出現的問題就是有關AMY...

「你還是很愛AMY嗎??」 我需要知道這答案…

我不希望知道自己是個一廂情願的傻瓜…而他不過是無聊找個伴聊天....

滴答,滴答,屋內一時又恢復沉默,螢幕上也沒有他的回話…我想他也沒預料到我這忽發的問題吧 …

「我對她的感覺早在我生前就由愛轉恨了」

我心中稍微安心,最少我知道他心中AMY不是女主人

「告訴我你跟AMY完整的故事,我想聽」

「她是個魔鬼.....」

「當我癡迷的愛上她時,她根本在另一個男人懷抱中」

「跟我在線上調情...不過是她消磨時間的樂趣」

「她根本把我當個玩具,左右我的感覺」

我無語…看這他一段接一段的MESSAGE,我忽然覺得有些心痛 ....

「你怎麼發現這一切的??」

「她住在舊金山...」

「在我愛她快發狂的時候,我逼她跟我見面...」

「我告訴她我會去見她,用任何方式我都要見到她」

「奇蹟的是她也答應我了」

「見面的當天我好緊張,還不時的看自己是否穿的整齊」

「等見到她本人時..我一眼就認出她,她跟照片上一樣美艷..不,還要美」

一直靜靜的看著MIDNIGHT打在螢幕上的字句…也許他根本不像我們一樣雙手打字,字幕出現的速度相當快…

「我覺得妳看起來還是很不舒服.....去睡覺好嗎?」

「不,我還有一堆問題必須知道,我不要休息」

我任性的喊著,我滿腔的好奇,怎肯這樣就罷手 …

「妳感覺得到嗎??現在的我正撫摸著妳的手」

他忽然打上這句MESSAGE…我馬上低頭往雙手看去,我感覺不到......可是我卻可以想像一雙男性的手正握著我

「我擔心妳,我覺得妳今天看起來氣色更差....妳想知道的事我一定會告訴妳,妳說,我哪晚沒來?」

雖然是字幕,我卻可以由這句話感受到他的憐愛…我不再那麼強硬,他說的對,來日方長 …

「告訴我一件事,告訴我後我一定休息」

我鼓起勇氣,向他發出我一直想了好久的問題 …

「為什麼找上我?你對我是怎麼樣的一種感情??」

「...........我看了妳好久..」

「早在主動跟妳聊天前就常來妳屋裡看妳....」

原來...我一直以來都不知道我屋裡來了個鬼魂…而自己日常生活百態不都讓他知道了...想到這,我不由的臉頰發燙...

「哈哈...我知道妳在想什麼,放心,我沒有那麼下流」

他似乎發覺到我的反應,我想現在的我臉一定很紅…

「這種行為是很不道德的!你不知道嗎?」

想轉移思考的方向,我輕罵他的行為…

「對我們靈魂來說....過的都是這樣的生活,道德的約束起不了作用」

「可是自從跟妳說話以來,我只是固定時間來,不再看妳隱私」

「白天時段,你都在做什麼??」

「白天?我都跟我必須呆在我軀體所在的四方屋裡,沒辦法像半夜般出來遊走」

我眼睛為之一亮,軀體?四方屋裡?

「等等???沒人把你下葬嗎??」

「我的軀體還在醫院...我想因為還在昏迷中,所以他們還不放棄吧?」

他還活著??原來一直以來他都還活著,只不過他的靈魂出竅…

也許他的情況就相當於植物人一樣…躺在醫院的是個沒有靈魂的軀殼 …

「你為什麼不回去?你真的那麼恨當人嗎??」

我不由的激動起來,想到他還有機會做人…想到我還是有可能讓他真實的擁抱我…我的心情無可言喻的跟著跳動快速 …

「可是.....回去後我就見不到妳了....」

「我擔心對妳的記憶都會消失......」

看到這段話,我心頭又是窩心,又是心疼…原來我在他心中早佔了一席之地…他為了我,也有著不少苦惱....

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廂情願,而他也同樣掛念著我…我覺得眼眶中有著淚水,正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

我知道他看的到我現在的表情…可是我卻無法再隱藏自己的心情.......

「不哭...不哭...我是不是說錯什麼?(正試著想擦去妳的淚水)」

看到這段話,我不由得發出笑聲…現在的我是個笑著流淚的娃娃,正在被一個鬼魂安慰…而心中有的是滿滿的甜蜜歡愉…

想像著他可能正手忙腳亂的想拭去我面頰上的淚珠 …

「我要你抱著我,不是現在,我要你用真實的身子抱著我...」

我堅定的告訴了他我的要求…

「妳要我回到我軀體裡??」

「對....」

「妳不怕我對你的一切記憶都消失嗎?」

我不由的有些擔心...他會忘了我嗎?

「這....會發生嗎??你會忘了我嗎??」

「不知道,看各人毅力,有的人會....有的人不會」

我沉默的想了一會,這是個賭注…可是我真的不想因為自己而讓他一直當個孤魂…而且就算他不回去,我倆也沒有將來…最重要的是.....我好想抱抱他,親親他...

「回去...我信你不會忘了我!我要你真實的走到我面前說你跟AMY之間的故事」

說這些話時,我閉著雙眼…也許我想試著感覺到他…也許是因為我剛為自己的決定感到擔心…但又不願讓自己反悔,沉默良久…他是否也在跟內心掙扎我這樣的要求是否太過任性?

「我聽妳的」

「我回去我的身體裡,妳要等我嗎?」

「當然會!一輩子我都等,就算你忘了我,我也等你有天想起我」

我堅定的說著…但心理卻無比痛苦,眼淚又不受控的滴了下來…想到有百分之五十的機會他會就此失蹤,我心頭就陣陣刺痛 …

「....( 正輕吻著妳的臉蛋)....答應我要好好的照顧妳自己」

「我走了....我會再來找妳..........等我」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SCREEN上不再出現MESSAGE…他走了,回到他那遺忘已久的人類軀殼內,只為了再世跟我續情緣....

我呆滯的坐在椅子上,眼淚彷彿似流水般流出,停不下來…我告訴自己要牢牢記得他出現在我夢中的長相,隨時他都有可能會出現…到時我一定要用最美的微笑迎接他 ....

開始試著在人來人往的鬧區中尋覓他…也許看到我他就會記起我們的愛情?

我還是每個午夜十二點整上線,為的是給自己留一個夢…想著也許他會再次給我個MESSAGE......

「妳瘦了很多ㄝ!」

CI CI一邊吃著漢堡一邊專心的打量著我

「是嗎?? 可能是因為半年前那場大病吧」

「說的也是,沒想到個小感冒,引發性那麼可怕」

其實在MIDNIGHT走後沒幾天我感冒就好了…可是由於他的離去也同時讓自己進入到朝思幕想的籠罩…整個人的氣色還是那麼差…而我也懶的跟CI CI解釋,乾脆說我還是病著…她像個單細胞人類,一直就傻傻的相信我............

「妳要多吃點,好好補回來啊」

說著,她把自己那份薯條推到我面前,有時她傻傻的…但我也慶幸有這傻妞陪著我…不然我真找不出時間讓我暫時忘了MIDNIGHT …

和CI CI吃完午飯後,我們互相道別,去上不同的課…走在校內兩旁滿是楓樹的小道內,枯紅的楓葉散落道上…意識到秋天來了...而我的MIDNIGHT卻還沒有出現…

忽而刮起一陣強風,手中的筆記散落一地,緊跟著撿起…沒有這些重要筆記,我MIDTERM 將會很難過…

忽見一人影跟著幫我撿起紙張,心裡真的是好感激…他收起撿起筆記,走到還正手忙腳亂的我旁邊…

說道: 「妳真不會好好照顧自己」

心頭一震,那聲音低沉而感性…

但最重要的不是這點,重要的是他說出MIDNGIHT說過的話.......我趕緊抬起頭向他望去,真的是他…

他比我印象中黑了些,健康了些…但臉孔正是我熟悉的他,而且比夢中的他更有朝氣且高大…

他跟著蹲了下來,靠著我的耳朵說著:「對不起!花了些時間復健,現在完全康復才趕來看妳」

我發現自己真的像個淚娃娃,這時淚水又在眼眶打轉…

他把我攙扶起來,用他的手輕撫著我的臉,笑著說道:「跟我想像的一樣,妳的臉摸起來好舒服喔」

「讓我重新跟妳介紹自己吧」

他伸出他的手在我面前:「HI,我叫JAMES」

看著他的手,我伸出自己的小手握著…

說道:「你好,我叫欣欣」

他笑了,笑的模樣像個天真的小男孩 …

「欣欣,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嗎?」我點了點頭…

決定跟這個「陌生」男子交往…在那鋪滿紅黃枯楓葉的小道上,他來到我面前…

我倆第一次正式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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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n提供

「啊~~~~」

寧靜美好的早晨,被一聲長叫劃破。連樹枝都不禁微微一震。

接著,就是聽見一聲巨響。碰────,每天的這個時刻,幾乎都在上演同一齣戲。

孫軒瀧對於這聲長叫,倒是都在意料之中,每天都聽,早就已經習慣了。他正悠閒的喝咖啡,看著手中的流行時尚雜誌。

李婷怡隨之破門而入並大罵「你為什麼又不叫我起床了!你是存心想害死我嗎?」

婷怡氣到差點說不出話來。孫軒瀧輕笑著說「我沒叫妳,妳自己不是也爬的起來嗎?」

孫軒瀧緩緩的翻著那本雜誌,而臉上依舊是掛著不變的笑容。

「天啊!我怎麼會有你這種男朋友啊!都見死不救的。」婷怡邊說邊匆忙的尋找今天上課要用的課本。

「來,妳的早點在這,是妳最喜歡吃的!我一大早就去排隊幫你買了。」孫軒瀧把那一袋熱騰騰的早點放進婷怡的背包裡。

「你也真是固執!就只會幫我買早點,都不叫我起床,每天都這樣。」婷怡想起了每天都是在她危機意識的警示燈想起時,才匆忙的跳下床。

而忙的頭昏眼花時,卻看見她那見死不救的男友,在一旁”納涼”!早知道她就不修服裝設計了,課都在早上。而她那男友卻不在選時告訴她,哪幾科的課是在上午的,害她活受罪!

她男友可好!選的科都盡是在下午。

「因為我蠻喜歡看妳生氣的表情啊!那可是很難見到ㄝ!」孫軒瀧又喝了一口咖啡,一瞬間,突然又抬起頭來看她,「妳不是要遲到了嗎?」

婷怡簡直快瘋了!

「還好還有一點時間,應該還來得及。你,孫軒瀧的帳,等我回來再慢慢跟你算!」婷怡拿起背包放完狠話後就衝出去了。

孫軒瀧心想,唉!又要無聊一個早上了。

孫軒瀧從高中時,就和李婷怡相識了。婷怡是個孤兒,父母雙亡。由他的姑姑收養。

高中時,因為情人節時,他們被選為最佳班對,班上的同學又一直把他們倆推在一起。

老實說,他們真的是有點互相喜歡,又有同學們的”雞婆”下,他們就在一起了。

現在他們的狀態是同居。

孫軒瀧的父母也很喜歡婷怡,看她乖巧又可愛的樣子,實在是恨不得叫兒子一畢業,就把婷怡娶回家陪陪他們。

想到著,孫軒瀧臉上不經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  ※  ※  ※  ※  。。。

「呼~終於下課了,嘿!我得趕快回家半正事囉!」婷怡一想到要修理孫軒瀧,滿腦子都是一堆修理他的鬼點子。

便露出了一抹超有自信的笑容,連經過她身旁的學長們,都不禁回頭多看幾眼。

她的笑容在短暫的陽光下,顯得特別的燦爛。

「看今天的天氣,就知道可能會下雨了,真令人高興。」婷怡打從一進門就聽見孫軒瀧開心的聲音。

「你下午沒課,可真是閒啊!為什麼你那麼希望下雨啊?」婷怡放下沉重的書包,把披肩的長髮束起,走向站在窗邊的孫軒瀧。

孫軒瀧自然的抱著婷怡,「唉,妳跟我在一起那麼久了。連我喜歡雨妳都忘了嗎?」孫軒瀧的表情顯得有些無奈。

「我當然知道啊!但,我就是好奇你為什麼會喜歡下雨嘛!」

婷怡滿臉充滿的疑惑,下雨,就真的有那麼好嗎?

雨,在這時悄悄的落下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過雨會讓我覺得很平靜。」孫軒瀧一說完話就把窗戶打開,讓陣陣德細雨飄近來。

「你在做什麼啊!?」婷怡動手要把窗關上,孫軒瀧握住她的手。

「濕了我擦,可以了吧!難得我們倆不鬥嘴,就不能維持久一點嗎?」婷怡看著他,

雖然平常他很愛欺負她,但有些時候總是讓婷怡覺得他好溫柔。

婷怡看著微濕的地板,心想,唉~我是真的救不了你啦!乾脆就這樣靜靜地靠在他懷裡算了。

「以後,要是我不在了,妳如果看到了雨﹔就一定要想起我!」

「若是那時妳正淋著雨,妳可以想做是我在抱著妳,好嗎?」孫軒瀧一臉正經的看著婷怡。

婷怡沒有太注意孫軒瀧臉上不太對的表情,「瀧,你少在那邊胡亂想了啦!什麼不想,盡想這些。」

孫軒瀧並沒有回答。

或許,這只是個痛苦的開始

。。。  ※  ※  ※  ※  。。。

「對了!你不是說回來後要跟我算帳嗎?」孫軒瀧立即轉了一個話題。

「是啊!瀧,你還真是好心啊!真難得~不過就看在你偶爾好心的份上,放你一馬吧。」

婷怡離開了孫軒瀧的懷抱,走向廚房,想找點吃的。

孫軒瀧卻繼續拉住了婷怡的手,「答應我,不管怎樣,妳都不能忘記我。」

婷怡望著一臉正經的孫軒瀧,心中的疑惑,正在悄悄的蔓延。

他把婷怡拉進了他的懷裡。倆人對看著,窗外的雨,也飄進了屋裡。

淋著他們的臉,一切都變得好安靜。婷怡自然的把眼闔上,他們就這樣輕輕的,柔柔的,淋著細雨,接吻。

在這一刻,婷怡沒有思緒去思考。她只知道今天的他,特別溫柔。

在這種時候,沉默。靜靜地看著對方可能就是一種幸福。

婷怡她知道,當她高中時遇見了孫軒瀧,她的心。就已經飛到某地去了。

第一次,有人願意陪著她。第一次,嚐到被保護的感受。第一次,被愛。第一次,會因為一個人的一句話而不知所措。

第一次---攤開雙手,奔向一個人。

她知道,她的幸福,就是他。

第一個肯拿出真心對她,愛她的人---孫軒瀧

那一刻,似乎過的特別漫長。

「對了,你說你什麼時候要跟你同學出去玩啊?」婷怡突然想起來幾天前孫軒瀧說要和從前一位很要好的同學出遊,自己卻因為有課而不能去。

「是啊,就是下個禮拜。還有,我二十五號回來。」孫軒瀧依然望著窗外。

「我出去玩的時候啊,妳喔──鬧鐘要記得按,別遲到,還有───」當孫軒瀧正慢慢闡述著。這時的婷怡早就聽不下去了。

她承認,有時他的確很溫柔的讓她不知所措﹔但,有時他卻撈叨的令人受不了。

「夠了,夠了。你下個禮拜才要出去,現在就跟我講這堆。那,剩下來的幾天,我一定會被你唸到煩死!」婷怡淘氣的做了個鬼臉。她的耳朵可不想長繭呢!

「而且啊!我好歹也已經十九歲了,別老是把我當時歲小孩!」

孫軒瀧笑了一下,「我可沒把妳當十歲小孩呢!我可是把妳當五歲小孩!」

婷怡快受不了了!天底下有誰的男朋友會說自己的女友是五歲小孩啊!

「是喔!那你的眼光還真特別啊!竟然看上一個可憐的五歲小女孩!」

孫軒瀧可沒那好應付!立即補了一句「我有說是五歲的小”女孩”嗎?」

在安靜的夜晚微帶著一絲絲的細雨。

但,理智的線斷掉的聲音可是清晰的很!

「孫.軒.瀧!!----」接著,就是一聲怒喊。

當初,他們會被公認為班對,可不是只因為外貌,而是他們認為,天底下,唯一能忍受孫軒瀧那可怕個性的,大概只剩下李婷怡了。

而,天底下,唯一能忍受李婷怡那嚇人的叫聲,也大概只有孫軒瀧了!

已是半夜兩點多了,這時的李婷怡一點睡意也沒有。

突然想到,咦!?二十五號?下個禮拜不是十一月嗎?那不就是自己的生日嗎?

沒想到,孫軒瀧要在她生日的那天回來。婷怡心想,他應該不會忘了!想著想著,就漸漸睡著了。

隔天,又是同樣的長叫「啊~~~~」婷怡趕緊從床上跳下,天啊!又要遲到了!

孫軒瀧還是如平日般,一付悠閒的樣子喝咖啡。婷怡真的不禁要苦笑了。

他就不能夠良心發作一次嗎?說到這,她又開始覺得欲哭無淚了。
  
沒想到,一個禮拜過的真快!明天孫軒瀧就要和他朋友一起出去玩了。真是的,要把她自己留在家無聊一個禮拜了!

想到他二十五號回來,就想到了她自己的生日,開始期待了起來。

婷怡目送軒瀧上飛機,直到飛機起飛了才離去。

心裡想著,嘿~耳朵可以清靜一陣子囉!沒想到回家後,開始感到了無聊,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就這樣,連續了好幾天,都是發呆到睡著。

雖然已經過了四天沒有他的日子,但婷怡依然還是適應不了。

每天早上,還是一如往常般,衝下客廳,對著”他”叫「你為什麼又不叫我起床了!」

然而,等到察覺過來時,才發現客廳空無一人。婷怡不得不承認,她真的有點想念他了!

 。。。  ※  ※  ※  ※ 。。。

今天早晨的窗外,佈滿著烏雲﹔眼看,就要下“雨”了!

她又想起他了。有點,想念他的懷抱!

此時的天空,下起了小雨。婷怡緩緩的走向屋外,淋著雨。

因為他說過,淋雨就像是他在抱著她。婷怡第一次發覺,原來自己,那麼依賴孫軒瀧,又想他快回來了,她的生日也快到了。不禁開心的笑了一下。
  
終於,今天就是二十五號了!

婷怡刻意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想要給軒瀧一個驚喜。

這時,聽見了開門的聲音,婷怡開心的衝向前去。然而發現,軒瀧是回來了沒錯。

但,他的身邊,多了另一個女孩。婷怡壓住平常愛胡思亂想的腦袋,不斷告訴自己,沒事的。

當婷怡正在掙扎時,軒瀧掀開了口「婷怡,我想告訴妳一件事。」「我們分手,好嗎?」

婷怡楞了一下,「為什麼?我哪裡做的不好?我知道我平常喜歡欺負你,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改啊!」婷怡哭得很激動。

她實在好恨!她正感覺到幸福將來臨時,他卻狠狠的給了她一腳。把她從沉迷中清醒。

軒瀧笑一笑,「妳覺得妳改得過來嗎?我已經受不了妳了!」

婷怡眼角的淚,像洩洪般全湧了出來。「一定要這樣嗎?我真的可以改!」

軒瀧什麼也沒多說,就進去屋裡,把他的東西收一收後,便離開了。

在離開時,留下了一句話「相信我,這樣做對雙方都好。」

婷怡眼睜睜看著軒瀧摟著那個女孩,離開了屋子。

看著他們漸去的身影,婷怡崩潰了。她不懂,為什麼,一段曾經那麼深刻的愛,可以在一瞬間,全都消失不見。可以在一瞬間,煙消雲散,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為什麼,一個禮拜,他就變了!?婷怡心中,只剩下許多問號,及決堤的淚水。
  
 。。。  ※  ※  ※  ※  。。。

婷怡什麼都不想多說,也沒有多餘的力氣再去思考。

既然,她放棄了她,那她,又能在多說什麼,又何苦掙扎在惡夢中。

軒瀧走了後,婷怡開始痛恨下雨天了。一下雨,她又會想起他。

想起從前,就像翻日記一樣,所有的種種,持續在腦中徘徊,遲遲不肯散去。

一下雨,她就又會開始期待他回心轉意,然而,永遠都等不到他。日以繼日,一淚洗面,一遍又一遍。

婷怡漸漸地讓知覺麻痺,封閉自己,因為,只有這樣,心,才不會那麼痛。淚,才不會無限決堤。

而在朋友面前,她想盡辦法,露出沒事的笑容。

其實沒人懂,那偽裝笑容下的淚水,有多麼鹹。或許,愛一個人,真的是需要很多勇氣,要有勇氣,去勇敢接受﹔要有勇氣,去承受﹔要有勇氣,去成長。

奇蹟的是,從他走的兩天後,她就在也沒有睡過頭了。

他走的第一天,她還是睡過頭,意識下,又衝下客廳,喊著那同樣的那句話。

曾經是每天必做的功課「你為什麼又不叫我起床了?」,還是一樣,空無一人,找不到他的身影。

找不回從前。再也沒有人陪著她,早餐也不再有人買。

曾經如此依賴一個人,如今卻要獨自面對孤寂。沒想到,二十歲的生日禮物。是一句,“我們分手好嗎?”

淚也不知道流了多少,這種日子,一過就是半年。
  
 。。。  ※  ※  ※  ※  。。。

今天,婷怡看著牆上的日曆。猶豫了。

今天,是孫軒瀧的生日,她不知道該不該去向他說生生日快樂。

她還在掙扎,萬一,她去時當了他與另一個她的電燈泡呢?

婷怡想了很久,反正,也過了這麼久了。也是該釋懷了。

就算沒有了愛情,他們也還算是朋友吧!一個非常特別的朋友。
  
婷怡買了一個他最愛吃的生日蛋糕,走到他家門前。她伸手按了門鈴。此時的她,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請問找誰?」出來應門的是──當時軒瀧身旁的女孩!?

她,果然打擾到他們了。她轉身想離去,卻被那女孩拉住,那女孩以驚訝的神情看著婷怡。

「妳──是來找表哥的嗎?」表哥?她是他的表妹!?

「既然妳都來了,我告訴妳實情吧。」軒瀧的表妹把發生的所有,都告訴了婷怡。

原來,軒瀧他早在一年前,發現他得了肝癌。

從小的他,肝就不好。沒想到,居然會走到這種地步。而他當時的旅行,其實是到國外去看一位名醫。

誰知道,當時的他,已走到末期了。他不願讓婷怡難過,所以他選擇分手。

果然,三個月前,他走了。到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了。一個安靜的地方,沒有承諾,沒有永遠。
  
婷怡知道後,已忍了許久的淚水又決堤了。心裡所有的委屈,也都沒了。

婷怡照的軒瀧的表妹所指示的方向,來到了軒瀧的墓前。婷怡不爭氣的淚水,又不自覺得流了出來。

她把買來的蛋糕,放在墓前。免強的擠出一絲微笑,「生日快樂!瀧」

婷怡伸手摸著墓碑上軒瀧的照片,「好難得喔,這次我們見面居然沒有鬥嘴。」

不知道,天空是否聽見了他們之間的對話,竟連天空都落淚了。

「從你走的那天起,你的臉我就再也記不清,為什麼,你總是離我好遠。」

婷怡帶著已殘破不堪受傷的心回到了家。

已經連續好幾天都沒下雨了,看著婷怡在窗上掛了好多個祈雨娃娃,因為孫軒瀧說過,『如果有天我不在了,你就把雨當成是我。』

這句話一直在婷怡的內心徘徊。

婷怡呆望著窗外自言自語「如果,時間久了﹔我會把你忘了嗎?」淚又悄悄的落下。

「如果有天,天空不再落淚時,是不是代表你忘了我?」

不知不覺中,婷怡只是憑著自己的意志走,又走到了軒瀧的墓前。

對著墓碑說「瀧,我們來打勾勾好不好?答應我,不管你到了多遠的地方,都不要忘記我。」

天空,似乎又聽見了他們的對話,也跟著落淚了。

婷怡淋著雨走回家。『淋著雨就當事當作我在抱你。』軒瀧曾經對她說過的話,總是如此的深刻。

婷怡突然停下了腳步。「為什麼,你抱著我,我卻覺得好冷。」

這陣雨看來短時間是不會停了。婷怡站在原地,一直淋著那場雨。臉上,已分不清是雨還是淚了。

突然感覺到身後,有一道強光,婷移轉了過去。

砰─────,一輛卡車撞上了婷怡。

婷怡轉過身前,不是因為感覺到強光。而是,她聽到有人在喚她的名字﹔而且是,好熟悉的聲音。

於是,她轉了過去,而轉過去時,她看到的不是卡車向她撞過來。

而是---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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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篇很感人的文章...所以把它轉貼上來給大家看,我看了好多遍,仍是覺得想哭...和大家分享.....內容很長...有空的人看看吧!


離家不遠

透天三層洋房,座落在稻田旁,起風時,偶爾飄來豬屎堆肥異味。

這是一個老舊翻新社區,八十三年夏推出,姊姊轉述建商說法:「前面要開一條八米路,直通鎮上心臟地帶;六輕在麥寮建廠,這裡必然大有發。」

猛翻數倍後,房價是撐平、緩步下滑,我不太相信會有大好榮景。

哥和姐決定比鄰各買一戶,爸爸說:「問問韻芳,或許她也想在西螺買厝,人親土親。」

擁有一小方土地,是在台北難以達成的夢想,親友中不乏按月租地、翻土、施肥、種作,扮演都市農夫。對我而言:鋤犁是扛不動的浪漫,並不奢想嘗試。

深層的想望是:九年後退休,住在舊厝附近,手足間各有獨立空間,卻是走幾步路或騎上鐵馬,就可以找爸媽談天說地、泡茶賞蘭。

那年,父親剛過七十,我相信他會像阿嬤一樣高壽九五,我還有福氣承歡膝前十五年。兒時不曾分離的歡聚,正是短短十五載。

爸爸曾經笑言:「算命先說我一生有財無庫,所以,當了二十幾年律師,仍是兩袖清風。」

我坐在樹蔭清涼、繁花處處的大庭園裡,回想在這裡灌蟋蟀,卻灌出一條草蛇;空心菜摘了又長,如同變魔術一般神奇。

也憶起七歲那年,調皮的我惹煩忙著汲水的阿嬤,她掄起竹掃把掃我一頓。夜裡,才想起是我的生日,煮出兩個蛋,一個歸我獨享,一個由哥姐分食。

阿嬤摸摸我猶留笞痕的手臂:「死查某鬼仔!真是大人吃肉,囝仔吃打。」

艱困歲月裡,厝內經濟是捉襟見肘,厝外卻是天寬地闊,任我遨遊。

濁水溪堤岸,是一家人最常去的優美勝地-採西瓜、堆沙堡,或是揀回泛綠溪石,當成曠世稀寶典藏。

也有些活動,不能讓爸媽參與:到漫畫店租回「四郎真平」,藏在肚腹裡偷渡;花兩毛錢買枝仔冰,在圍牆外你一口、我一嘴舔個精光夜裡吵架,捏得彼此腿上青一塊、紫一塊,天亮,媽喚姊姊打油,她瞪我一眼「走啦!」兩人一同出門,各走左右側溝沿,打了油,再各循原路返回。

哥在初一離家,從此,我們就不曾再吵過嘴。

在電話是奢侈品、交通又不方便的時代,台中、西螺遠如天涯。

最近,哥曾聊起當時心境:「新生訓練只有半天,結束後,我走兩公里到車站,看著公路局的車子,心想:搭上車就可以回家;又想:明天還要上課,回去又得馬上出門,繞來繞去,不知該怎麼辦?最後,又走兩公里回學校。」

想像一個理和尚頭的小男孩,在車站來回徘徊,我不禁心酸。

幸運的我,晚三年才割斷臍帶。

高一負笈他鄉,此後,台中、台北、華盛頓、紐約州,家,越來越遠。

我如候鳥,逐月、逐季、逐年歸返。每一回,爸媽都問相同話語:「什麼時候擱轉來?」

轉來,成了最殷切的叮嚀。

擠在座椅縫隙中,雙腳懸空,直到全身麻木,為的是趕上中秋夜,看阿嬤一面殺柚子,一面唸著:「月娘光光,目睛金金。」

風雪中的紐約州,華航在「世界日報」刊登巨幅廣告:「別人吃火雞,我們回家吃湯圓。」

艷紅圓仔閃著溫潤光澤,我彷彿回到昏黃燈光下,有時比賽誰搓得最圓,有時刻意搓得大小不一,再參差排列,湯頭清時,大家都不愛吃,總是得再三回鍋,煮至黏稠帶點焦香,才是人間美味。

我癡望藍天:搭上飛機,就可以回家。

出嫁十幾年,僅有一次回家過年,車抵家門,爸早就站在陽台上張望,轉身對屋內大聲呼喊:「韻芳回來囉!」

洋溢而出的喜悅,暖著我的心頭。只是,對女人而言,家永遠是兩處模糊地帶,回家,永遠是難有著落的夢想。

夜半驚醒,湧上的常是來不及奔喪的恐懼。

阿嬤高齡九十三,臨前,她已退化至認不得我;媽媽因糖尿病失明,每天打胰島素,吞二十幾顆藥,我害怕夜裡的電話,我深知:至親,隨時可能離去。

每週打一通電話,三天寫一封信,儘揀神奇事物談笑;接獲爸的來信,卻忍不住淚如泉湧,終至放聲痛哭。

阿嬤過世,是在我回國以後,中午接獲電話,爸爸的口氣十分平靜:「阿嬤走了,我餵她喝過牛奶,扶她躺下,再回頭,她已經走了。」

車子奔馳在高速公路,我的心不慌不亂,反倒有些暖意。

想像中拖著女兒、萬里奔喪的畫面不曾出現,我恍然明白:台北離家不遠。離家不遠,就是幸福。

爸爸的離去,卻是讓我措手不及。

新居由一片菜圃轉成樓房錯落,不過一年半。姊姊長住,我維持每個月回去一趟。

回家的日子,多半是做幾樣自認神奇的菜,堆到爸媽碗裡;買幾件體面的衣服,讓他們掛在衣櫥。

爸爸問我:「你猜猜看,我晚年的願望是什麼?」我屢猜不中,答案是:「讓自己圍棋段數更高。」

我疏忽了,每天都有老友來陪爸爸下棋:我的小學老師、崙背老醫生、民眾服務站主任、還有十來歲的孩童,在這塊土地自在過活,就是爸爸最大的快樂。

難怪我們想陪他出國觀光,爸一笑:「我在電視上都看過,不必長途跋涉。」多邀幾次,他乾脆表明:「離開家,我就睡不著。」

爸爸出門的興致越來越低,甚至連請他到嘉義吃早餐,他都說:「改天吧!出一趟門,就覺得累。」

我聽不出警訊,仍傻傻想望:有一天,他會答應我一起到夏威夷曬太陽、喝咖啡。

直到爸爸騎腳踏車出門,頭暈得幾乎軟倒在門口,我們才發現:他的胃悶、腹痛不是慢性胃炎或潰瘍,癌細胞早已在他的大腸肆虐多年。

姊姊輪白天,哥嫂輪夜晚,爸爸住進省立醫院四天,哥才通知我:「爸爸要開刀,惡性的成分很高,爸說:『台北遠』,你等週六再回來。」

台北遠嗎?考上大學時,爸爸託他的棋友開小貨車,花一天親自陪我註冊;出國時,他送到機場,我入登機門後,他指著飛機告訴姊:「我們來看看,能再看到韻芳嗎?」

結婚當天,他清晨五點出門,陪我北上,喜宴後,又趕在深夜返家。台北一點兒也不遠。

是塵俗瑣事讓遊子的心靈逐漸走遠,忘記去傾聽「不要牽掛我」背後的聲音。

「不要牽掛我,我很快會健康回來。」住院第一晚,爸爸提著點滴瓶,電話裡向媽許下承諾,決定轉診到林口長庚,爸堅持要再回家住一夜。

晚餐,全家圍坐,每個月都有團圓相聚,今夜,格外珍惜。爸爸第一件事是為媽挾菜。

「我好幾天沒有為妳做事了。」媽媽失明二十年,爸爸每天帶她散步、為她添飯、布菜、倒洗澡水,爸爸捨不得離家,最大原因就是媽媽的眼睛。

離家前,爸爸戀戀環視自己一花一草耕耘的庭園,道出心願:「四個月後,我會完全康復,就可以再整理這片花園。」

車上,爸爸說:「我這一生沒有遺憾,也沒有罣礙。如果問我:一生最大的成就是什麼?我要說:是和妳媽媽一起建立這個家。」

我緊握爸爸的手,心想:這座堡壘該換我們來撐持。

手術順利,爸爸在一星期後出院。

一個半月後,發現癌細胞蔓延至肝,爸爸重回長庚,這次離家,足足三十五天。

三組人馬輪流照護,日間,陪爸爸看窗前鳥雀啁啾:夜裡,陪爸爸看窗外燈火點點,從小至大,這是首次須臾不離。

共同話題不多,仔細想來,爸一向不是多話的人。他不曾天寒叫我們添衣、肚餓叫我們加食,也不曾對我們嘮叨他的期望。

只是,在我為大學聯考失利而放聲痛哭時,他會拍拍我:「傻孩子!妳一生的幸福,又不是只決定在這次考試。」

我回家坐月子時,天天吃麻油雞腰仔,他會瞞著阿嬤,偷偷削一個水梨給我;我返鄉任教的四年,他疼惜我中午騎車往返辛苦,總是用摩托車接送我。

我為他梳頭,笑著說:「我記得以前為你拔白髮,一根一毛錢。」

姊姊接口:「聞一次腳丫,說好香,也有一毛錢。」

爸爸摸摸他稀疏泛黃的髮梢,早年,他烏黑茂密的濃髮人人稱羨,他也試過幾種染髮劑,想留住意氣風發的青春。

此刻,他卻神情黯然望著鏡中自己。「這些..不再重要。」

什麼才是重要的?夢囈之中,爸爸回到他獲頒孝行獎的會場,這是他心中認定最大的榮耀嗎?

我埋首寫故鄉廟埕的劇本大綱,他眼中閃著光芒:「回家以後,我為妳找更多資料。」
我想,爸爸要的很簡單:活著回家。

和未知拔河,活著,卻十足艱難,爸爸由每日來回走動,誓言保持出院後的體力;撤退至走兩步就喘息不已:再至上廁所後,力拉才能起身。

我試著探詢他最後的心願:「爸,你說阿嬤八十歲就備好壽衣,如果萬一,穿律師服好不好?」

爸笑一笑:「律師服?很好啊!我為媽祖奉獻十三年,如果媽祖允許我選擇,我不想去西方極樂世界,我覺得那裡比較寂寞,我想回到鄉里,做個小小土地公,還是可以照看妳們。」

爸爸眼中霧氣深沈,在選擇回小鎮當律師時,他早已看淡物質名利;在為生命奮力掙扎時,他最不捨得還是家。

高燒過後,他正式把心願託付給我。「我不要在醫院走,我要回家。」

我許下承諾:「我知道。」

賀伯颱風前夕,爸爸在醫師允諾下,意識清楚返家。風雨之中,他時時望著窗外:這處他用一生守護的家園。

四天後,他在自己的床上過世,姿勢就像睡著一樣安詳。

陷入昏迷前,他叮嚀我的最後一句話是:「下禮拜再回來。」

今年清明,我和哥姊一起上墳。在新厝整理香燭蔬果,備幾道爸爸生前愛吃的食物。

女兒問我:「媽,我們為什麼要在西螺買房子?」

我望向堆著雜物的客廳,尋覓當年想法:「我曾經有一個夢,想在退休以後,回來和阿公一起住。」

舊夢已遠颺,淚,瞬間湧上。

我攬一攬女兒:「走吧!我們去看阿公。」墳頭的草郁郁青青,墓碑上的爸爸穿著律師服,淡淡笑著。

我們憶起:百日後,各自夢見爸爸,他或是壯年,或是老年,都是笑容依舊,此後,爸爸就不曾再入我們夢中。

失去父親三年,生命,難免顛簸難行,但是,我們彼此用心扶持,很快走出風雨,重見陽光。

墳前,我們輪流撐傘,媽媽交代:要撐起傘,爸爸才能安心享用。

我望著爸盛年英挺的面容,低聲說:「爸,吃飯了。」

白花花陽光下,不見爸爸身影。不過,我相信:爸爸一定離家不遠,因為,不管身在何處,我們一直都離家不遠。


(謝謝你把這篇文章看完,不曉得你有什麼感覺??看完這篇文章的時候,我的腦海裡面不斷浮現爸爸漸漸蒼老的臉...,感情會變,友誼會變,唯有父母的愛不會變...給你的家人更多的愛吧!也許他們不說,但他們一定是很愛你的...你有多久沒有打電話回家了?你有多久沒有回家看看家人了?即使沒空,打個電話回家吧!)

nana1016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 Dec 27 Mon 2004 17:34
  • 車票

我從小就怕過母親節,因為我生下不久,就被母親遺棄了。

每到母親節,我就會感到不自然,因為母親節前後,電視節目全是歌頌母愛的歌,電台更是如此,即使做個餅乾廣告,也都是母親節的歌。

對我而言,每一首這種歌曲都是消受不了的。


我生下一個多月,就被人在新竹火車站發現了我,車站附近的警察們慌作一團地替我餵奶,這些大男生找到一位會餵奶的婦人,要不是她,我恐怕早已哭出病來了。

等到我吃飽了奶,安詳睡去,這些警察伯伯輕手輕腳地將我送到了新竹縣寶山鄉的德蘭中心,讓那些成天笑嘻嘻的天主教修女傷腦筋。


我沒有見過我的母親,小時候只知道修女們帶我長大。

晚上,其他的大哥哥、大姊姊都要唸書,我無事可做,只好纏著修女,她們進聖堂唸晚課,我跟著進去,有時鑽進了祭台下面玩耍,有時對著在祈禱的修女們做鬼臉,更常常靠著修女睡著了,好心的修女會不等晚課唸完,就先將我抱上樓去睡覺,我一直懷疑她們喜歡我,是因為我給她們一個溜出聖堂的大好機會。

我們雖然都是家遭變故的孩子,可是大多數都仍有家,過年、過節叔叔伯伯甚至兄長都會來接,只有我,連家在那裡,都不知道。

也就因為如此,修女們對我們這些真正無家可歸的孩子們特別好,總不准其他孩子欺侮我們。


我從小功課不錯,修女們更是找了一大批義工來做我的家教。

屈指算來,做過我家教的人真是不少,他們都是交大、清大的研究生和教授,工研院、園區內廠商的工程師。

教我理化的老師,當年是博士班學生,現在已是副教授了。

教我英文的,根本就是位正教授,難怪我從小英文就很好了。

修女也壓迫我學琴,小學四年級,我已擔任聖堂的電風琴手,彌撒中,由我負責彈琴。

由於我在教會裡所受的薰陶,所以,我的口齒比較清晰,在學校裡,我常常參加演講比賽,有一次還擔任畢業生致答詞的代表。

可是我從來不在慶祝母親節的節目中擔任重要的角色。

我雖然喜歡彈琴,可是永遠有一個禁忌,我不能彈母親節的歌。

我想除非有人強迫我彈,否則我絕不會自已去彈的。

我有時也會想,我的母親究竟是誰,看了小說以後,我猜自己是個私生子。

爸爸始亂終棄,年輕的媽媽只好將我遺棄了。



大概因為我天資不錯,再加上那些熱心家教的義務幫忙,我順利地考上了新竹省中,大學聯招也考上了成功大學土木系。

在大學的時候,我靠工讀完成了學業,帶我長大的孫修女有時會來看我,我的那些大老粗型的男同學,一看到她,馬上變得文雅得不得了。

很多同學知道我的身世以後都會安慰我,說我是修女們帶大的,怪不得我的氣質很好。

畢業那天,別人都有爸爸媽媽來,我的唯一親人是孫修女,我們的系主任還特別和她照相。


服役期間,我回德蘭中心玩,這次孫修女忽然要和我談一件嚴肅的事,她從一個抽屜裡拿出一個信封,請我看看信封的內容。

信封裡有二張車票,孫修女告訴我,當警察送我來的時候,我的衣服裡塞了這兩張車票,顯然是我的母親用這些車票從她住的地方到新竹車站的,一張公車票從南部的一個地方到屏東市。

另一張火車票是從屏東到新竹,這是一張慢車票,我立刻明白我的母親應該不是有錢人。

孫修女告訴我,她們通常並不喜歡去找出棄嬰的過去身世,因此她們一直保留了這兩張車票,等我長大了再說。

她們觀察我很久,最後的結論是我很理智,應該有能力處理這件事了。


她們曾經去過這個小城,發現小城人極少,如果我真要找出我的親人,應該不是難事。

我一直想和我的父母見一次面,可是現在拿了這兩張車票,我卻猶豫不決了。

我現在活得好好的,有大學文憑,甚至也有一位快要談論終生大事的女朋友,為什麼我要走回過去,去尋找一個完全陌生的過去?

何況十有八九,找到的恐怕是不愉快的事實。

孫修女卻仍鼓勵我去,她認為我已有光明的前途,沒有理由讓我的身世之謎永遠成為心的陰影,她一直勸我要有最壞的打算,既使發現的事實不愉快,應該不至於動搖我對自己前途的信心。


我終於去了。

這個我過去從未聽過的小城,是個山城,從屏東市要坐一個多小時的公車,才能到達。

雖是南部,因為是冬天,總有一家派出所、一家鎮公所、一所國民小學、一所國民中學,然後就什麼都沒有了。

我在派出所和鎮公所裡來來回回地跑,終於讓我找到了兩筆與我似乎有關的資料,第一筆是一個小男孩的出生資料,第二個是這小男生家人來申報遺失的資料,遺失就在我被遺棄的第二天,出生在一個多月以前。

據修女們的記錄,我被發現在新竹車站時,只有一個多月大。


看來我找到我的出生資料了。

問題是:我的父母都已去世了,母親幾個月以前去世的。

我有一個哥哥,這個哥哥早已離開小城,不知何處去了。

畢竟這個小城,誰都認識誰,派出所的一位老警員告訴我,我的媽媽一直在那所國中裡做工友,他馬上帶我去看國中的校長。


校長是位女士,非常熱忱地歡迎我。

她說的確我的媽媽一輩子在這裡做工友,是一位非常慈祥的老太太,我的爸爸非常懶,別的男人都去城裡找工作,只有他不肯走,小城做些零工,小城根本沒有什麼零工可做,因此他一輩子靠我的媽媽做工友過活。

因為不做事,心情也就不好,只好借酒澆愁,喝醉了,有時打我的媽媽,有時打我的哥哥。

事後雖然有些後悔,但積習難改,媽媽和哥哥被鬧了一輩子,哥哥在國中二年級的時後,索性離家出走,從此沒有回來。

這位老媽媽的確有過第二位兒子,可是一個月大以後,神秘地失蹤了。

校長問了我很多事,我一一據實以告,當她知道我在北部的孤兒院長大以後。

她忽然激動了起來,在櫃子裡找出了一個大信封,這個大信封是我母親去世以後,在她枕邊發現的,校長認為裡面的東西一定有意義,決定留了下來,等他的親人來領。

我以顫抖的手,打開了這個信封,發現裡面全是車票,一套一套從這個南部小城到新竹縣寶山鄉的來回車票,全部都保存得好好的。



校長告訴我,每半年我的母親會到北部去看一位親戚,大家都不知道這親戚是誰,只感到她回來的時候心情就會很好。

母親晚年信了佛教,她最得意的事是說服了一些信佛教的有錢人,湊足了一百萬台幣,捐給天主教辦的孤兒院,捐贈的那一天,她也親自去了。

我想起來了,有一次一輛大型遊覽車帶來了一批南部到北部來進香的善男信女。

他們帶了一張一百萬元的支票,捐給我們德蘭中心。

修女們感激之餘,召集所有的小孩子和他們合影,我正在打籃球,也被抓來,老大不情願地和大家照了一張像。

現在我居然在信裡找到了這張照片,我也請人家認出我的母親,她和我站得不遠。

更使我感動的是我畢業那一年的畢業紀念冊,有一頁被影印了以後放在信封裡,那是我們班上同學戴方帽子的一頁,我也在其中。

我的媽媽,雖然遺棄了我,仍然一直來看我,她甚至可能也參加了我大學的畢業典禮。


校長的聲音非常平靜,她說︰「你應該感謝你的母視,她遺棄了你,是為了替你找一個更好生活環境,你如留在這裡,最多只是國中畢業以後去城裡做工,我們這裡幾乎很少人能進高中的。 弄得不好,你吃不消你爸爸的每天打罵,說不定也會像你哥哥那樣離家出走,一去不返。」

校長索性找了其他的老師來,告訴了他們有關我的故事,大都恭喜我能從國立大學畢業,有一位老師說,他們這裡從來沒有學生可以考取國立大學的。

我忽然有一個衝動,我問校長校內有沒有鋼琴,她說她們的鋼琴不是很好的,可是電風琴卻是全新的。

我打開了琴蓋,對著窗外的冬日夕陽,我一首一首地彈母親節的歌,我要讓人知道,我雖然在孤兒院長大,可是我不是孤兒。

因為我一直有那些好心而又有教養的修女們,像母親一般地將我撫養長大,我難道不該將她們看成自己的親母親嗎?

更何況,我的生母一直在關心我,是她的果斷和犧牲使我能有一個良好的生長環境,和光明的前途。


我的禁忌消失了,我不僅可以彈所有母親節歌曲,我還能輕輕地唱,校長和老師們也跟著我唱,琴聲傳出了校園,山谷裡一定充滿了我的琴聲,在夕陽裡,小城的居民們一定會問,為什麼今天有人要彈母親節的歌?

對我而言,今天是母親節,這個塞滿車票的信封,使我從此以後,再也不怕過母親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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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妳睡了嗎?
姐可以跟妳聊一聊嗎
今天妳好不好最近我老想哭又想家
常想到妳的話
.........
.........


 

 

「妹,妳去學這首,唱給我聽好不好!」


唯一的寶貝姊姊,用她那渴望感動的眼神,正猛烈向我攻擊。

「不要!少無聊了!」我最討厭感人落淚的場面,人活著就是要快樂,沒事哭什麼哭。

「哎喲!別這樣啦!人家很想聽妳唱耶!」淚眼汪汪中飽含希望。

我想姊姊大概也把這種哭哭啼啼列為一種浪漫。

「不要!」但在我眼底只是一種變態的行為。手抱一堆漫畫,往二樓我的房間避難去。

妳說夢在很高的地方
要一起努力爬
天好大
這條路好滑
我咬著牙往前闖
別讓風把我們吹散
手拉著手我不怕
...........
............


過不久,我就聽到姊姊自個兒練習起來,她上無長兄沒大姊,下面只有我這個冷靜冷血冷酷的妹妹,真不曉得她要唱給誰聽。

「姊!這是我男朋友。」交往了三個月,初次把他介紹給家人,剛好今天只有姊在家。

「你好!」姊給他一個微笑,但是卻超不自然,因為笑容的上面是雙紅免眼。原來是剛跟男友分手,原因是第三者。

「豬頭!這樣就哭,幸好出現第三者解救妳,我早看他不順眼了,妳買什麼都要跟他說,跟誰出去也要報備,如果妳跟他結束,我絕對是第一個去鬧場的。」姊姊的過份相信人,常常讓我這個當妹妹唯一的良心強出頭,簡直跟姊的前任男友沒差別,喜歡對姊管東管西。

人都有雙重標準,所以我可以這麼做,他不行,理由是:她是我姊。

為了使姊振做起來,我常拉姊跟我一起去約會,雖然男友也小小抱怨過,但他是體貼的,抱怨只是為了向我撒嬌。

慢慢地,姊當了我們半年的電燈泡,她恢復了她的招牌笑容,但因聯考逼近,我不再出去約會,常是男友來家裡找我,有時我會出去借書買書,常是姊招待他。


「你不可以喜歡我!」剛買書回來的我,正想推開姊的房門,就聽到這麼震撼的一句,更令我難過的是,向姊告白的是我的男朋友。

如平地投下原子彈,轟地一聲,我的世界被炸成一片空白,只剩灰暗、毒氣,眼前的一切如世界末日般看不到未來,書本掉一地也沒發覺,我深深感到背叛的血腥味,姊姊不知所措的想衝出房門,卻與我撞個滿懷。

我們誰也沒有被誰撞倒,因為我緊緊地抓住她,眼底充滿受傷的我直直地望著她的雙眸,想望入她的深處,想在她眼中發現氣惱、憤怒,但我卻只發現自責、愧究與痛苦。

我抬頭看向『我的男友』,曾是溫柔的雙眼,也是充斥著歉意與痛苦,他低垂著頭,不敢再瞧我滿是控訴的眼。

「出去!以後你不用再來了。」我冷冷的吐出這句,其餘的力氣全正努力堵著即將崩潰的淚。

「對不起!我本來想跟你說的。」他著急的想要解釋什麼,但又怕說出的事實反而傷的我更深,左右為難下,只能說出這句。

「我曾說過,婚前的第三者不是第三者,在婚前誰都有變卦的機會,在婚前既已發現,又何苦非要等到婚後才分手,你我之間既然沒了男女之情,分手對我來說是件好事,不用道歉!」

這就是我的原則,盡管我在怎麼淡泊一切,怎麼冷看一切,失戀仍是會令我的心淌血、受傷,只因我最終仍是個平凡人。

「可是,我希望你能原諒我們,我…我不是故意的。」他眼中的挫敗我沒漏掉,但也不打算理它。

「原諒?分手就代表一刀兩斷,沒有原不原諒,難不成你希望我祝福你們?很酷的說:你們去吧!等我的傷好了,我就會去找你們?」

這個男人真殘忍。他無語,我當他默認。

「我是答應分手,但並沒答應幫你追我姊,想追她,憑你自己的力量,別奢望我會雙手奉上她!背叛代價就是以困難百倍去追她,現在!滾!」

我指著門,冷酷的下逐客令。 他狼狽地逃走,但我的心卻沒有因此而輕鬆一點。

「妹…」她愧究的低呼我。

「想賠償我嗎?」我毫無感情的鄙睥她。

她點點頭,我猜想,她是希望我能大聲斥罵她,就算打她她也甘願,因為她希望能由這當中獲得些許的寬恕。

「……」我僅僅看了她三秒鐘,就絕然而去,她沒叫住我。


後來我報考中部,遠離傷心的台北,中部是個好地方,不似台北忙碌,常常都有一份清閒,可以讓我看看風景,讀讀書。

大學的第一年,她每天不斷地寄信來,信中沒有提到他,只有她的日常生活,與爸媽的近況,我從沒回過一封,打電話報平安也是打到父母的公司,假日更是常常推託不回去。



姐可以跟妳聊一聊嗎今天妳好不好
最近我老想哭又想家常想到妳的話
妳說夢在很高的地方要一起努力爬
天好大這條路好滑我咬著牙往前闖別讓風
把我們吹散手拉著手我不怕..........
............


室友電腦開著,放MP3後就跑去洗澡,我靜靜地躺著,仔細地聽著,回憶如潮水狂湧而來,不斷不斷地回想我與她的一切。

她的浪漫,她的信任,我的現實,我的冷酷,但我們是如此的和諧,我們一起有過很高的夢想,一起傾訴著未來的藍圖。

這天,我又收到了她的信,信中只寫著:他向我求婚了!

「光,可以把那首歌歌詞給我嗎?」室友才剛走出浴室,我就天外飛來一筆,砸的她一頭霧水。

「那首?哦~這首丫!」那首歌在眾外歌曲都唱過一遍後,又出現了!

我回信了,寫了一句:不參加!

是的,這就是她補償我的辦法!沒有我的婚禮。

我們曾一起夢想過的夢中,她身著新娘白紗時,我就是身著短白紗,在一旁微笑的與她渡過幸福的婚禮。

我身著白紗時,她的小朋友綁著可愛的花童頭來熱鬧我的幸福日子。

自我回了那封信,她不再寫信來,改用e-mail寄信,裡面如同以往,絕口不談到他,她自己的事也少了,笑話多了起來,小故事也佔了一半以上,我靜靜地看著每一封,她的事雖少,但字裡行間依然漾著她的溫柔。


喜帖仍在二個月後寄到我的宿舍,下禮拜日……她就要出嫁了!新郎是他!

禮拜日我的腳步不由自主的走向火車站,上北部去,當我一跨出車站,如同斬新的自己活了過來,太陽是如此的和煦。

心上的舊傷痕漸漸地癒合中。

遠遠地,我站在久違的家附近,心低不斷說著:我沒有參加哦!只是剛好這天回來而已!

我看到他了!再次見到他,心中竟不再有深刻的背叛,他瘦了!但變得更加穩重,眼底是滿滿的幸福,他以他的力量扎取到他的幸福。

聽爸媽說,整整三個月,他天天早與晚都站在家門口,為的是跟她說:『對不起!』與『晚安!』

他也寫了一年的對不起明信片給我,我從一開始的撕燒丟,到收藏至抽屜中。

今天我把它們帶來了,我壓低了帽子,趁混亂中丟給他,並說:「給她幸福!」

他驚訝的叫出我的名字,我急忙跑出去,在一樓的新娘房也出現騷動。

她追了出來,不管今天是否是她的大喜之日,提著白紗直追過來,我心一慌,不管三七二十一奮力往外跑,衝到對面,一聲尖叫讓我回頭。

……她……她的白紗染上了紅色,觸目驚心的紅色,血紅的紅,哭紅了我的眼……我的淚……也是紅的嗎?


急診室外有我、我父母、他與他的哥哥,急診室內有醫生、護士以及『她』。

沒有人怪我,但我很自責,剛來醫院的途中,我的淚大概流完了吧!

在護士為我抽血時,我呆呆地,口中不自覺啍著歌。

六個小時過去,醫生才走出來,說是今晚是危險期,如果不醒來,可能會變成植物人,大家決定讓我進去陪她,是他堅持的。


為什麼她的臉好蒼白?為什麼她身上全是插管呢?醒醒啊!妳不是想要見我嗎?
為什麼我來了,妳卻不肯張開眼瞧瞧我?....................


姐我想妳已經睡了吧
別忘了回我電話那年講要給我的捧花
現在還算數嗎
姐我想妳已經睡了吧
妳總是比我勇敢如果你
遇見妳那個他別為我放不下
這首歌我已經為妳學起來了!


妳有聽到嗎?為什麼妳還不肯起?我一遍又一遍地唱,唱到喉嚨啞,還在唱,妳要的浪漫我給妳了!我要的奇蹟為什麼還不給我!

後來護士進來想把我拉出去,我驚惶的甩開護士的手,我好怕我這一出去就見不到她了!

「姊~~~~~」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喊出我久未用的字彙。

「妳再不醒來,我就不再唱歌,不再為妳唱任何一首歌,不再為妳學任何一首歌,叫妳姊,妳有沒有聽到~姊~~~」我推開了護士,跪在姊的身邊。

「這是最後一遍,如果我唱完了,妳還不醒來,我就再也不理妳了……」


姐可以跟妳聊一聊嗎
今天妳好不好最近我老想哭又想家常想到妳的話
妳說夢在很高的地方要一起努力爬
天好大這條路好滑我咬著牙往前闖別讓風把我們吹散
手拉著手我不怕
姐我想妳已經睡了吧?
別忘了回我電話那年講要給我的捧花現在還算數嗎?


在我唱完這首歌之後,我看到姐的眼框滲出了幾滴鮮紅的淚水,
我握著姐的手,卻越感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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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說對不起,來不來得及?

現在說Sa-Rang-Hae-Yo,妳聽不聽得見?

妳在哪裡?我找不到妳。

我很想妳,也好想妳。



我是James,處女座,27歲,我在找Klaire。





那時候,我真的還很年輕。

那年夏天,我爸經商失敗,我被迫休學,從紐約回來,幫忙家裡一起度過難關。

經過長時間飛行,我的心情在飛機抵達的那一刻,變得更為沉重,我拖著行李,步履蹣跚地出慢慢出關,我心裡很是複雜,學業未完成、中途休學、返台一肩扛起家計,並不在我的生涯規劃之內,雖然我很不願意就這麼放棄我的課業,但我知道這一趟非回來不可,畢竟父親養我、育我,我一定得回來幫忙。

我步出第二航廈,艷陽高照,我很用力地深深深呼吸,久違的台灣空氣並沒有讓我心中的抑鬱減輕一點點。就在我準備伸手攔車的同時,有輛taxi停在我的面前,裡面有個漂亮的女孩搖下車窗,對我揮了揮手。

『Hey, go back to Taipei?如果是,要不要一起搭車?』自信的笑容就掛在她的臉上。

我點點頭,將行李放進後車廂,便挨著女孩坐。不知道是不是心裡的壓力太大,女孩的友善著實讓我溫暖不少。女孩有頭烏黑長髮,皮膚白皙,有雙會說話、有靈性的大眼睛,因為陌生,我只敢用眼角偷偷地瞥她,陽光很大,女孩的下巴微微地透著光,她似乎是發現我在看她,轉過頭來對我微微笑。

『你從哪裡回來的?』

「New York……」

『Yup, New York city is so pretty!好巧,我也是從那邊回來的。』



不知怎的,我竟有一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女孩的親切讓我心裡舒緩不少,聊著聊著,我連中途休學回來,要一肩扛起家計的不願意與無奈,全都一股腦兒地都說出來了。

女孩拍了拍我,『想那麼多幹嘛?人啊,活著就是要開心啊!』


我很羨慕女孩的開朗樂觀,車子就要下建國南路,即將到台北,我卻連她的名字是什麼都還不知道,我正準備問她的時候,沒想到她先開口。


『欸,我們在一起,怎樣?』女孩眨了眨她的大眼睛。

我很錯愕,因為這不是我心裡面想的那個問題,「It’s too crazy!I barely know you!And…而…而…而且我……我連妳叫什麼名字,都……還不知道!」

『在一起就認識啦!Hi, 我是Klaire,雙魚座,20歲。The first letter of the name is K not C!』

「Well, Klaire, 我是James,處女座,22歲。」

她瞇著眼睛對我笑,然後把手放在胸口上,『O.K,我記得了!我會永遠都記住喔!』

「Hum…那個,妳剛剛怎麼確定我會上車?」

她深邃的眼睛似乎要把我看穿,『因為我看見了你眼裡的無助。』

我愣住,信以為真,她睜大眼看著我,然後大笑,『笨得要死,騙你的啦!』

即便身處成人的世界,我突然願意相信童話故事是存在的。



就像所有熱戀中的男女,我們。

我帶她去我最喜歡的田牧館吃飯,窩在我家附近的敦南誠品看書,一起到華納威秀看電影,在人潮擁擠的大街上牽著她的手、親吻她的臉,台北的每個地方都有我們的影子。


我總會對著Klaire哼哼唱唱我最愛的病毒樂團的某首歌。

「Sa-Rang-Hae-Yo Words from my heart……」

『Sa-Rang-Hae-Yo是什麼意思啊?』她每次都打斷我耍浪漫。

「妳先聽我唱完啦!Sa-Rang-Hae-Yo I want you to……」

『你先告訴人家嘛……』我最怕她撒嬌。

「Sa-Rang-Hae-Yo啊,就是……」我輕輕捏了捏她的肩膀,欲言又止,「以後再告訴妳。」

『小氣鬼!小氣鬼!小氣鬼!小氣鬼!』

我們度過了許多美好的時光,Klaire跟James。

我想,Klaire應該是愛我的。

她總是靠我很近,讓我聞到她身上Lancôme Miracle的香水味。

她總是在我工作疲憊的時候緊緊擁抱我,讓我感受到她的體溫。

她總是在我忙碌緊繃的時候親吻我,變得更是溫柔。

Klaire應該是愛我的,我想。

只是她從來就沒對我開口承諾過什麼,永遠都是我一個人在細數著未來的something happy,不管這些是否真的會發生。

我盡全力跟Klaire分享我的一切、我的生活,帶她認識我的家人和朋友,甚至對她說一些我的舊戀情,她總是靜靜地聽著,順著我的意參與著,她卻很少提及她自己的事。偶而會聽她提到幾個她的好朋友的名字,她們之間相處的一些事,但她從來就不帶我去見她們,她的那些好朋友在我心裡都只是些字母、幾個國字,沒有聲音、沒有影像,我從來就不知道她們的樣子。

每個月,她都會有那麼幾天,完全消失不見,怎麼樣也找不到人,像水一般蒸發在我的世界裡面。等她再度出現的時候,臉色總是蒼白,神情總是虛弱無力,她從來就不交代她這幾天到底是去哪裡了?情人總是多疑,每次我明示、暗示,直接問、試探性地問,她都會聰明地對我撒嬌耍賴,轉移我的注意力,我又陷入她的溫柔鄉,忘記追根究底。

只是,我真的需要她給我承諾,我需要她對我交代行蹤,感情應該是雙向交流,不該是我一廂情願。兩個人在一起就不應該有距離,她對愛根本就不夠了解!於是,她愈不說,我對這段感情的出現、存在,就愈存懷疑。家裡的重擔,讓我變得跼促不安。我把工作的壓力都發洩在她身上,憤怒、善妒,我開始會表現出蠻橫不講理的一面,我根本控制不住我的情緒,我要的是什麼?不過就是要她跟我跟我坦白而已。

我爸的公司趨於穩定,漸漸上軌道,父親希望我回紐約繼續唸書,什麼時候回來都不一定。這時候我多希望聽聽Klaire的意見、聽聽她的聲音,偏偏又遇上每個月的「那幾天」,她又搞失蹤計,不見了。我不斷地撥打她的手機號碼,給我回應的只有語音信箱她的聲音,我甚至到她住的地方按電鈴,沒有人應門。我怎麼樣都找不到她,她忽略了我應該要是她世界的中心,我氣急敗壞。我討厭這樣找不到她的感覺,我討厭不知道她在哪裡的感覺,我討厭我需要她的時候,她卻不在我身邊的感覺。


很好,我告訴自己,很好。反正大家都只是玩玩而已,並不需要太認真。

這世界根本就沒有童話故事存在,城堡裡只有鐘樓怪人在掃地;王子接到營救公主的戰帖,奮勇殺龍之後,城門打開,只有空房一間。

那時候我真的還很年輕,我決定學她,很任性地不告而別,不留隻字片語,沒有半點音訊。實際上,我心裡多想告訴Klaire,為了愛情,為了我所愛的她快樂與幸福,我是真的可以犧牲一切的;只要她是真心和我在一起,只要她願意什麼都告訴我,只要她願意什麼都跟我分享,只要她是真的愛我。

我隻身飛往紐約,繼續修習我未完成的課業。我規定任何人都不准跟我提到Klaire,也逼自己狠下心不再談感情,專心唸書,終於學成歸國。今年我返台,這個冬天即將接管父親已上市公司經營。


飛機抵達台灣的時候,我發現台灣的冬天來早了,我步出第二航廈,這天的天氣,艷陽高照,跟多年前的那個夏天一樣,我心裡一揪,Klaire會不會出現?她會不會再次要我搭她的順風車?我佇立在路邊很久,我想我是多心了,現實太過殘酷,美女終究不會愛上王子變成的野獸。


這些年,一個人獨立生活,我很快地從男孩蛻變成男人。雖然這些年我刻意迴避,我不得不承認,夜深人靜的時候,我還是會很想念Klaire,因為那是一種兩個靈魂緊緊相扣的感覺,只是我始終都沒撥打過她的電話號碼,那是我的傷,我不敢知道她後來怎樣,我不敢知道我的離開對她來說造成多大的傷害?她或許並不在意我的吧?她或許根本就沒有找過我也說不定啊!

這天中午,我回到我們以前常去的田牧館吃飯,老闆看到我很是興奮。

『好久都沒看到你了,現在好不好啊?』

我靦腆地笑了笑,「拖您的福,一切都很好,回來接掌爸爸的公司,只是工作忙了點。」

『弄點你喜歡吃的給你。』老闆倒了杯水給我,轉身進廚房。

我仔仔細細地端看這個環境,雖然裝潢有些許改變,但氣氛仍舊是我喜歡的。那時候,我跟Klaire都會窩在這裡吃飯,跟老闆聊天,老闆很疼我們。我看著老闆進進出出,心裡很想問問他Klaire的事,她後來還常來嗎?跟誰來呢?她現在在哪裡呢?她好嗎?但是我卻遲遲沒勇氣開口。


老闆把店裡的招牌菜送到我面前之後,也坐下來跟我聊天,他點菸的同時,突然又倏地站了起來。

『我看到你,才想到……』老闆打開他旁邊的抽屜,拿了個舊舊的牛皮紙袋給我。

「這是……」我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跡。

『Klaire給你的。』老闆笑了笑。

「她人呢?」我小心翼翼地問著,深怕堅守已久的心防會不堪一擊。

老闆搖搖頭,沒給我我想要聽到的答案。

紙袋裡,有Klaire寫給我的信、我熟悉的她Lancôme Miracle的香水味,以及一片病毒樂團的CD。

『Hey, dear my James:

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會拿到這封信啊?你好嗎?現在幾歲?有沒有長大一點?

希望你拿到信的時候,這上面還有我的香水味,你知道嗎?Lancôme Miracle這罐香水有個很好聽的中文名稱,叫做「真愛奇蹟」,這是我跟你在一起之後,我才開始擦的,因為我總認為,可以跟你相知相守一輩子,那會是多麼地美好,絕對稱得上是「真愛奇蹟」。

還記得我們怎麼認識的嗎?在中正機場第二航廈的門口,對於我那時唐突地搭訕,你勢必是相當驚訝的吧?你知道嗎?其實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是在New York City,那時候你和朋友到SoHo區的Savoy餐廳吃飯,坐在我和我朋友的鄰座,你用生澀的法文點菜,引得全場哄堂大笑,那時候我就對你很有印象。

第二次看到你,是在Empire State Building,不過我們沒有電影裡的浪漫邂逅,我正在拍攝我報告所需要的照片,你大聲地在講電話,引起我的注意,我不知道對方是誰,但是我看見了你切掉電話之後的眼淚與不甘心的無奈表情,讓人好心疼。

我從來就沒想過,當我回到台灣的時候,還會再遇上你,我想一切都是緣分,所以我才叫住了你,那是我第三次看到你。那時候我和你一樣不得已,一定得回台灣來,雖然我們情況不同,你是回來幫忙,我是回來就醫,當你再車子裡告訴我你心裡有多不願意時,我就認定是你了。

我們在一起之後,你總是急欲跟我分享所有的一切,其實我真的很感動。我從小父母離異,跟爺爺奶奶一起生活,我很羨慕你的家庭美滿,有時候我甚至會想,我們以後可也一定要組個幸福小家庭才行。承諾說太多,卻不做,只會給人壓力;但是你讓我知道,如果什麼都不說,也同樣會讓人感到灰心的。我一昧自私地不想給這段感情帶來壓力,沒想到卻傷了你,讓你選擇離開。

就像我說的,我生病了。每個月都有那麼幾天,要回醫院一趟,我必須回醫院檢查、洗腎,洗腎很痛,總是讓我臉色很難看,我身體沒有你想像中的好,我知道如果我告訴你這些,你一定會很難過,我不希望你擔心,我更不希望你把我當病人看,最重要的是,我一直相信,我一定會好,我真的相信自己一定會好的。

只是,你就這樣走了,我找不到你,你的朋友告訴我,你回紐約去唸書,什麼時候回來都不一定。為什麼不告而別呢?我真的很後悔沒告訴你實話,但是我希望你快樂,人活著,就是要快樂的啊!我是真的很愛你,我多希望告訴你,愛我,就別放棄我。我真的沒想到,我善意的隱瞞卻讓你這麼受傷,讓你覺得被忽略,讓你這麼不快樂,真的對不起!

你知道嗎?我終於找到你每次哼哼唱唱的那首歌,那是病毒樂團的「Believe」,而那句「Sa-Rang-Hae-Yo」是韓文的我愛你的意思。


Believe,我愛你。我們該相信「愛」的,不是嗎?

Pray for eternity wish we can last forever

If there's a dream for me,

I wish to hold you now

Distance...doesn't mean a thing

As long as love stays

In life,

You are the one

No one can take your place



Sa-Rang-Hae-Yo Words from my heart

Sa-Rang-Hae-Yo I want you to know

Sa-Rang-Hae-Yo As day goes by

Sa-Rang-Hae-Yo Believe my heart



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你會想我嗎?

我找不到你,我很想你,也好想你。



Love,

Klaire』

是不是這城市太過寂寞,所以愛情故事都要這麼地悲傷、令人心碎,才會讓人熱淚盈眶?


我試想那時候Klaire從醫院回來,虛弱無力,多麼需要我,卻找不到我,然後她可能會到每個我們去過的地方找我……,最後她聯絡我的家人和朋友,得知我不告而別,她心裡是有多麼地無助?我怎麼會這麼狠心,我怎麼捨得讓她這麼難過?

Klaire真的徹底消失了,就像當年那個任性的James一樣。

原來對愛不夠了解的,是我,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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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天空再深,看不出裂痕,眉頭仍聚滿密雲;就算一屋暗燈,照不穿我身,仍可反映你心。

一個陽光刺眼的早晨,我坐在前院的藤椅上,感受著陣陣隨風吹來的淡淡花香,是百合的味道。

我一直都很喜歡百合那種淡淡的香味,沉浸在其中,很自然的就會覺得心情舒暢,好像什麼煩惱的事都消失了一樣。

閉上了眼睛,我用臉和鼻去感受這種香甜,老爸因為知道我喜歡聞百合的香味,所以特地訂了一張藤椅擺在前院,為的就是讓我方便在這裡汲取花香,有時候我會覺得自己是一隻蜜蜂,無時無刻想竊取香甜的花蜜。

一陣門鈴聲響起,我張開眼睛,慢慢的走向大門,不知道是誰一大早就跑來我們家拜訪了。

門一打開,一個看起來大概有180公分的男孩子朝我有禮貌的點頭。

真高,害我這個矮不隆冬的158小女子還需要抬頭看他:「呃~請問你找誰?」

「請問一下,這裡有一個Penny小姐嗎?」

「有ㄚ!她是我姐姐。有事嗎?」

男孩露出一個欣喜的笑容,笑開一口白牙。

「真是太好了,我可以跟她見個面嗎?」

「請問你是……。」

「我是Daisy的哥哥。」

Daisy?怎麼好像很耳熟一樣。

男孩的笑很誠懇,我發現他在笑的時候,眼睛會一閃一閃的發亮。

「就是下個月要接受妳姐姐捐贈眼角膜的小女孩。」

我愣了一下,為了他說的話。

「我知道我很唐突,就這樣冒冒失失的跑來找你們,但是我一聽到妳姐姐願意捐眼角膜給我妹妹時,我簡直是太高興了,所以我想我無論如何都必須來一趟,親自向妳姐姐道謝。」

我虛弱的笑了笑。這男孩在搞什麼東西ㄚ?居然要來謝謝我姐姐,他不知道人死了之後才可以捐眼角膜的嗎?他這是在咒她早死?

「呃~我想你會不會找錯時間來謝了?或者,你根本不應該來這一趟的。」

「可是我……。」

他馬上發現自己的錯誤了:「對……,對不起,我沒有任何意思,我只是……。」他的臉紅到耳根,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怎麼道歉好。

我嘆了口氣:「算了,我相信你不是存心的,你還是回去吧!」

「真的很對不起,我是一時高興過頭了,我們等了這麼多年,才有人肯捐眼角膜……,呃!我是說……。」男孩連話都說的支離破碎的。

看著他一副慌慌張張的樣子,我很好心的解救了他:「我明白。」

男孩抹抹額上的汗,誠懇的說:「真的謝謝妳。」看樣子他是真的很緊張。

太陽忽然變得很刺眼,男孩額上的汗像怎麼擦也擦不完,我遞給他一條手帕:「拿去用吧!」

「呃~可是會弄髒的。」

「洗完再還我吧!」

「謝謝。」男孩小心翼翼的接過手帕,像手帕會一不小心就被撕破一樣。

其實我不怪他,當初在簽捐贈卡的時候,我們就想過可能會這個樣子。

人都是自私的,知道對自己有好處,他們怎麼還會記得別人的痛苦?再說,如果我們真的很介意,也就不會簽那張卡了。

「我叫Nick,妳呢?」男孩又露出先前的誠懇笑臉。

「我叫Xanthe。」

「那……,我真的不可以跟妳姐姐見一面嗎?」

他看我似乎不太高興,馬上又說:「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純粹想謝謝她,她給我們帶來很大的希望。」

看他一副感謝的都快跪下來膜拜的樣子,我忍不住的問:「你妹妹是怎麼失明的?」

一提到這個,Nick本來充滿光采的眼睛馬上黯淡了下來:「車禍。在她10歲的時候發生的一場車禍,害她從此失明了5年。」

「喔!」我淡淡的回了一聲。

其實大家都有自己的一個悲哀際遇,只是看事件的大小,和發生的長短罷了。

Nick忽然捏緊了拳頭,一副痛苦到極點的樣子:「都是我,都是我,要不是我騎車不小心,Daisy也不會…。」

原來是這樣,難怪他一聽到有人捐眼角膜就高興的跑來,我開始同情起眼前的男孩了:「算了,事情過了就好了,反正都有人要捐眼角膜了。」

我過於平淡的口氣可能嚇著了他,他以為我是在嘲諷他:「對不起,居然跟妳說這種事情,妳一定覺得我很過份吧?」

「其實也還好啦!反正簽捐贈卡是自願的。人都要死了,留一些有用的東西給需要的人也好。」

我說這些話是出自內心的。本來就是了ㄚ!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何止是錢而已,所有的東西不都這樣嗎?與其讓它們一起腐化敗爛,不如讓它們有另外發揮的空間,所以我們全家都支持這麼做。

「那,我可以跟Penny見一面嗎?」男孩還是沒有忘記他來的主因。

我偏頭看了他一下,發現他緊張的樣子居然挺可愛的:「好ㄚ!可是她現在不在家,你下次再來吧!」

說完我正準備將門關起來,他忽然伸手擋住了:「那,我還可以再來嗎?」他的眼睛寫著期盼,又恢復剛才的光采。

「你這麼想跟我姐道謝的話,你就來吧!」

「那可以"順便"來看妳嗎?」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有點低下來,不過因為我實在矮他太多了,所以他臉上的微微紅暈還是讓我看的一清二楚。

「好ㄚ!隨時歡迎。」回給他一個甜甜的笑,我將門慢慢關上,也將他盼望的臉一併關在門外。

讓這口煙跳昇,我身軀下沉,曾多麼想多麼想貼近,你的心和眼,口和耳亦沒緣份,我都捉不緊。


隔了幾天,我從二樓的窗戶看見了Nick。他正在我們家門口附近徘徊,一副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樣子。

他注視著我房間的窗戶,忽然發現站在窗簾後的我,他有點不好意思的朝我點點頭,我對他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他揮了揮手,像在叫我下去,大概又是想來找姐姐的吧!

開了門,發現他臉上的笑容比第一次看到的還要燦爛:「早安,Xanthe。」

「我姐還在睡喔!你要找她嗎?」拉了拉身上披著的薄襯衫,雖然有陽光,不過我還是覺得有點涼意。

「是嗎?不過我今天不找她。我想這樣還是很冒失,她心裡可能會覺得很不舒服吧 !」

「喔!那你今天來是要幹嗎?」不找姐姐了?那來做什麼?

「我是來找妳的ㄚ!」他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我不禁一愣。

「什麼?」

「是妳自己說的ㄚ!隨時歡迎我來找妳的。而且我可以把我的感謝用在妳身上,妹代姐受不是天經地義的嗎?」他說的振振有詞。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什麼妹代姐受的,虧你想的出來。」

他搔了搔頭:「這麼說應該也可以通啦!妳想不想出去?」

「出去?」我遲疑的看了他一下,再回頭看了家一眼。

「幾個鐘頭就好了,我看妳好像都待在家裡,沒有出去曬太陽,臉都白成這樣了。」

看到Nick不贊成的眼神,我忍不住跟他頂起嘴來:「這個是現代美女的標準,你沒聽過一白遮三醜嗎?白一點才比較漂亮。」

「是喔!不過偶爾還是要出去曬曬太陽比較健康。走吧!我帶妳出去呼吸新鮮空氣。」他盈滿笑意的眼,竟像深邃的黑洞一樣,將人沒有重力的吸引過去。

他牽出停在一旁的……,「腳踏車?」我懷疑的看著他。

「對ㄚ!自從我妹出車輛後我沒再騎過摩托車。」

Nick的聲音有點闇啞,不過他很快的就恢復正常:「騎腳踏車有很多好處的,不但可以健身,又很方便,不用到處找停車位,被偷了也不會太心疼。」

他自得其樂的笑容,讓我覺得有一點點的心疼,這是一個怎麼樣自責自己的哥哥ㄚ!為了自己的一時不小心,賠上妹妹的光明,他是多麼的抱歉,多麼的愧疚。

「那你要載我囉?」我故意俏皮的說,想沖淡那一份淡淡的悲傷,畢竟他妹妹下個月就可以重見光明了。

「那當然。」

我坐在他的腳踏車後座,覺得自己好像幾百年沒坐過腳踏車了。不,應該是說第一次讓人家用腳踏車載。

「坐好了喔!」

他開始慢慢的踩動踏板,身旁的風景也開始緩緩倒褪,像是在看一部慢動作的風景記錄片,而且還很有臨場感,風拂過我的臉,電線桿上還有麻雀在叫。

他轉了個彎,騎進我們的公園走道,路旁種滿了花花草草,我最喜歡來這裡,沉浸在花的香氣中總會讓我有一種幸福的感覺。

忽然他大喊一聲:「坐好喔!」

碰的一聲,我們騎過一個大窟窿。差點掉下去的我,死命扯著Nick的衣服:「你幹ㄚ?小心一點啦!」

「害怕啦?騎腳踏車是這樣的嘛!」他壞壞的嘲笑我。

我輕搥了他一下:「所以才叫你小心ㄚ!」

「我是很小心ㄚ!」他不滿的把頭整個轉過來看我。

我尖叫了一聲,慌忙拍打他的背:「看路看路!」

「知道啦!緊張。」

正緊抓著他的我,沒有注意到Nick嘴邊有一抹寵溺的微笑。

他故意騎的歪歪斜斜,惹得我頻頻尖叫,甚至還表演一些特技,像什麼翹前輪ㄚ!放手騎啦!總之就像雜耍團一樣。騎完一趟回來,我早就汗流浹背,精疲力竭了。我們把車停在一旁,兩個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聊天。

「累了嗎?」Nick看著我因尖叫連連而脹紅的臉。

「當然,叫了快一個鐘頭,能不累嗎?」我沒好氣的回他一句,順便白了他一眼。

「呵呵,這樣不是比較健康嗎?妳的臉色好多了呢!」還是那種笑意盈盈的樣子,讓人想生氣都沒有辦法。

我只有冷哼一聲,顯示自己的不滿。

他悶悶的笑了起來,擰了我的臉一把,我有點吃驚,卻沒有表現出來,他的動作很輕柔,彷彿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一樣,我不知不覺接受了他寵溺的表示。

「對了,可以問妳一件事嗎?」

此刻的時間彷彿連空氣也凝集了,整個天地只有我們倆個,舒服的讓人迷醉。

「嗯~」我懶懶的用鼻音回他,這麼美麗的地方,怎麼美麗的一刻,我幾乎忘了自己只是凡人。

「妳姐姐生的是什麼病?」

我半閉的眼倏地睜開,臉上的線條有些許的僵硬。

「她……。」

「怎麼了?不能說嗎?」Nick體貼的說:「那我不問了。」

「不是不能說,她是……。」我沉默了一會兒,最後才慢慢的將話吐出自己的唇:「血癌。」

Nick怔了一下:「血癌喔!那她有接受治療嗎?」

「有,但是醫生說她發現的太慢,生存的機會不大。所以她放棄化療,她說她不想失去尊嚴的死去,她希望自己是在很美麗的狀態下死的。」我慢慢說著,彷彿說的是別人的故事,語氣中沒有太多的悲傷和難過。

「Xanthe……。」

「其實這樣也好,她一向都很愛漂亮的,反正都沒辦法挽回了,我們就照她希望的去做。」

Nick伸手過來,將我輕輕攬住,給我一些不哭的力量。

「有時候世間的事就是這樣,你想,總不會輪到自己的,偏偏就是這麼巧,巧的讓人措手不及,根本沒有時間應變,最後只能順其自然。老天想要我們的生命,就拿吧!反正總是要還給祂的,只是早晚而已。」我淡淡的說,像是看透一些不能強求的世間事。

有些事,就算你再怎麼哭喊著不公平,還是無法改變一絲一毫,累的是自己。

「我明白,妳姐姐真的好堅強,在受到病魔折磨時,還會想到要幫助別人,我真的很感謝她肯把眼角膜留給我妹妹。」Nick真心的說。

我對他笑笑,正想說些什麼,卻突然劇烈嗆咳了起來:「咳咳。」

「妳沒事吧?」他著急的輕拍我的背部:「感冒了嗎?」

我虛弱的朝他笑笑:「大概吹了風吧!」

「那我們回去了。」

他站起來簽了腳踏車,我朝他祈求的問:「我可以騎嗎?」

「妳要騎?妳不是不舒服嗎?」他有點擔心。

「我好多了。拜託,我想騎。」我看著他,眼裡是一片期待的祈求。

「好吧!我在後面幫妳踩。」

跨上腳踏車,我把腳放在前面的橫桿,只負責控制方向,Nick則坐在後座負責踩踏板。

我只是想重溫這種迎風的感覺,雖然我方向控制的很差,常常快要撞到樹或是搖搖晃晃的,可是我卻覺得很愉快,比自己一個人騎還要愉快,也許是因為後面還有Nick一邊踩踏板,一邊害怕的哇哇大叫。

好輕鬆,人好像要飛了起來一樣,這種感覺像是我會隨風飄揚一般,Nick緊緊抓住我,他是怕我下一秒就不見了嗎?還是也擔心我會飄走?

只覺得今天的時間好像過得很快、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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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悲劇重演,我的命中,愈美麗的東西我愈不可碰,歷史在重演,這麼煩囂城中,沒理由,相戀可以沒有暗湧。其實我再去愛惜你,又有何用,難道我這次抱緊你未必落空。


好幾天,我知道Nick又來過我們家找我,可是我都沒有出去見他。

最近心裡很煩,有些事情我必須想清楚,目前的我,沒有辦法面對有著一雙純粹眼睛的Nick。

這個下午我又坐在藤椅上,可是很奇怪,我卻聞不到百合的香味,是花枯了嗎?還是我變了?一隻只會飛翔的蜜蜂遺忘了花蜜的美味,而去追尋另一個永遠靠近不了的太陽嗎?

我怔怔的看著眼前的百合,忽然一個重物翻落的聲音吸引了我,我看見一個男孩從我們家的圍牆翻了過來,是Nick。

我意外的看著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然後走向我:「妳怎麼這幾天都不見我?」

「我……。」看著他燦亮如星的眸子,我說不出任何的謊言。

「妳在躲我,為什麼?」他的眼中有一絲痛苦,我最不願意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

「我不想你痛苦。」我小聲,淡淡的說。

「我痛苦?我為什麼會痛苦?」

我低著頭,不肯回答他的質問。

忽然他一把拉起我:「走,跟我走。」

「你要帶我去哪裡?」

我被他半拖半拉的到了一家醫院,我們在庭院裡看到一個長相清麗的少女,穿著病袍,安靜的坐在白椅上。

「Daisy。」

Nick輕喚一聲,像嚇到她一樣,少女將她的臉轉過來,秀氣的臉上有著欣喜,而她那雙應該很美麗的大眼睛裡居然是一片空洞:「哥,你來啦!」

「對ㄚ!我還帶了朋友喔!」

「朋友?」她懷疑的把臉偏一邊。

望著她沒有靈魂的眼睛,我的心一緊,她該是個多美麗的女孩ㄚ!卻是這麼慘淡的在醫院裡,過著沒有色彩的日子。

「妳好,我是Xanthe。」希望我的聲音沒有帶哭腔。

她循著我的聲音,將臉轉向我,臉上是純真無邪的笑容:「妳好,我叫Daisy。」

「妳們聊一聊,我去買個飲料。」Nick深深看我一眼後就離開了,留下我和Daisy。

「坐ㄚ!Xanthe姐姐。」

Daisy拍拍她身邊的空位,我默默的坐到她身邊,她好像很興奮的"看"著我:「我想妳一定很漂亮,Xanthe姐姐,對不對?」

「為什麼這麼覺得?」

她是一個很容易惹人憐愛的女孩,如果沒有缺陷,一定很完美。

「因為聲音ㄚ!妳的聲音很好聽,所以我想妳一定長的很漂亮。」

「謝謝,Daisy,妳也很漂亮。」我衷心的說。

「是嗎?我不知道,因為我已經5年沒看過自己了。」她的聲音裡有一點淡淡的難過。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安慰她,她卻反而先展露笑臉:「可是沒關係,哥哥說我下個月應該就可以看到自己,還有哥哥了,我好期待喔!」

她的笑灼傷了我的心,我咬著下唇沒說話。

「好感謝那個捐眼角膜的姐姐喔!哥哥說她是個大好人,叫我要永遠記住她的恩情。這種事我哪需要他提醒我ㄚ!我又不是不知感恩。」她朝我皺皺鼻子,一副可愛撒嬌的樣子。

「我也很希望看到妳喔!Xanthe姐姐。」

「我?」我被Daisy突如其來的話弄得莫名其妙。

「對ㄚ!因為我覺得妳一定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而且哥哥從來沒有帶人來看過我,妳對他一定很重要。」原來如此,這就是Nick帶我來找Daisy的原因。

「我想……,如果妳看得到的話,一定是一個最美麗的女孩,要好好珍惜得到的一切喔 !」

「我會的。Xanthe姐姐,到時候妳一定要來看我喔!」

我笑了笑,突然問道:「妳最喜歡什麼花?」

「我ㄚ?在我還沒失明的時候,最喜歡玫瑰了,漂亮又好聞。Xanthe姐姐,妳呢?」

「我,我最喜歡百合了,那種白色,的像天使一樣純潔的百合。」我看著遠處,像是眼前有一大片百合盛開一樣。

「像天使ㄚ?好像很漂亮。」Daisy安靜了一下,似乎也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中:「好,我決定了,我也要喜歡百合。」

聽到她稚氣的話,我摸了摸她的頭髮,她真的是一個很可愛,很純真的小女孩。

「飲料來囉!」Nick忽然出現,把飲料拿給我們,他的視線灼熱,逼得我只能低頭藉喝飲料躲開。

在好不容易把Daisy哄睡後,我們相偕走在醫院的庭院。

「Daisy她很喜歡妳。」Nick說了第一句話。

我沒有說話,仍是專心的走自己的路。

「我希望妳也能喜歡她。」

「她很可愛。」我真摯的說道。

「那我呢?」他出其不意的問。

「也很可愛。」

他有點失望:「男生不喜歡被說可愛的,感覺很幼稚。」

我沒有說話,他嘆了一口氣:「我帶妳來看Daisy的原因是因為我希望妳明白,妳雖然失去一個姐姐,可是多了一個妹妹,也許意義差很多,卻不至於讓妳太悲傷。」

我的腳步停了一下,原來不只是Daisy說的那個原因而已。

「妳到底還要我怎麼樣?妳怎麼突然變得這麼遙遠?」Nick忽然抓住我,痛苦的問著。

我淡淡的看他一眼,悄聲問道:「你知道Xanthe的意思嗎?」

他搖搖頭。

「是金黃色頭髮的意思,在希臘,金黃色頭髮又代表飛的意思。你知道嗎?我覺得自己好像一隻蜜蜂一樣,總想到處去飛,飛ㄚ飛的,也許有一天,飛到某一個地方,我就不會再回來了。」我的視線迷離,彷彿面前又出現一大片白色百合田。

「這是什麼意思?妳要飛去哪裡?」Nick抓緊我好像隨便要飛離的身體,著急的問。

「我不知道,也許哪裡都飛不了。」我的眼睛應該跟Daisy一樣,沒有靈魂存在的痕跡。

Nick頹然放下手,緩緩的轉身:「我送妳回家。」

一直到Nick的腳踏車離開我的視線,我的淚才慢慢流下,對不起,Ni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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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靜候著你說我別錯用神,甚麼我都有預感,然後睜不開雙眼,看命運光臨,然後天空又再湧起密雲。


一個半月後,Nick帶著恢復光明的Daisy到了我家。

一開門,Nick發現來應門的是一個陌生的女子:「妳好,我是Nick。這是我妹妹Daisy,我們承蒙Penny小姐捐贈的眼角膜,我妹妹才可以重見光明,所以我們想當面來答謝,也希望能為Penny小姐上柱香。」

陌生女子用一種深不可測的眼神看著他,忽然開口說:「我就是Penny。」

「什麼?」Nick和Daisy吃驚極了。

「捐贈眼角膜給你妹妹的,其實是我妹妹,Xanthe。」Nick如遭雷殛的看著Penny。

「一開始,我妹妹就是用我的名字騙你們,因為她說她希望捐了之後大家才曉得到底是誰捐的,她不希望別人把她當病人看。」

「怎麼會,怎麼會,她是那麼的健康……。」Nick受不了打擊的喃喃自語。

「她沒有接受治療,說想要在家安安靜靜的離去,其實她走的時候很安詳,並沒有什麼病痛。」Penny咬著下唇。

「難怪她隨便動一下就咳嗽,臉色永遠那麼蒼白。」Nick此刻覺得自己像個殘忍的劊子手。

「你不用自責,我妹妹是因為在乎你,所以才瞞著你,她希望在你面前,她永遠都是最完美的,所以她慢慢疏遠你,為的是希望你不會因她受傷,而且也會永遠記得她最美的樣子。」Penny的淚在眼眶打轉。

一旁的Daisy已經痛哭失聲,沒想到捐眼角膜給她的,居然是那個還來不及見到的漂亮姐姐。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Nick狂聲大吼,似乎瀕臨崩潰。

「你跟我進來。」Penny帶著他進到客廳。

直到親眼看見靈位和遺照,他才相信了。

跪倒在地,從他眼中流出透明的液體,慢慢的滑過臉,再滴下地板,滲入地面,蒸發。

「她留了封信給你。」

Penny將信拿給他,他顫著手打開,一張白紙上只寫著三個大字:對不起。

Nick再也忍不住的放聲大哭,將紙緊緊鎖在胸前,彷彿這是他的愛人。

「為什麼,為什麼?我還沒有告訴妳,我愛妳ㄚ!妳不要飛,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靈堂裡只聽得到他的悲痛吶喊,沒有人回應,只有淡淡的百合花香漂來。

兩個星期後,墓被移到一個種滿百合花幼苗的地方,墓碑上還覆著一條手帕,是當初借給Nick的那一條,這些百合花都是他種的,「這樣妳就不用飛去別的地方採花蜜了。」他說。

我的身影似乎漂流在蔚藍天空,混著百合花淡淡香味,在有Nick和家人的地方,綻露微笑。

Daisy看著天空,悄悄的說著:「百合花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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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這樣,我的悲傷才能繋上一個蝴蝶結
一位母親失去了獨生子,她抱著孩子的屍體去見佛陀,哀求祂悲憫助其起死回生,佛陀答應了她的要求,但是婦人必須向那些從來沒有死過人的家裡,要一些白芥籽,於是傷心的母親挨家挨戶去問,並且很快就發現每一戶人家有死人,不是祖父母就是父母,或者是孩子,空手而回的母親拭去了眼淚,接受了獨生子去世的事實,雖然她依然很傷心。

四月四日-四月三十日
她是我的獨生女,我們相依為命,孩子的父親在三年前車禍去世了。半年前,孩子開始莫明地發燒,醫生為她打退燒針,燒退之後再度燒起,就這樣反反覆覆的終於成為常態。
我帶著她每星期跑醫院,做了許多實驗,都沒有反應,一直到身上,陸續冒出了許多小血皰,可怕的事實終於出現眼前了,她得的是血癌。
每星期要跑醫院,每天得打針,還要做切片,抽骨髓等檢查。孩子不得不向學校請長假,在家養病、重覆又重覆磨人的過程,在在令孩視到醫院為畏途。
雖然如此,孩子卻懂事的令人心疼,她悄悄的告訴來家裡看她的外婆:我好想吃冰、好想出去曬太陽、好想和同學去國父紀念館溜冰……
外婆摟住她,安慰說等她身體好一些了,這些都可以辦到。那段時間她還是很想出去玩,渴望像一隻小鳥般在藍天下翱翔。可是大人卻想留住她的命,即使多留一下都好。
於是母女倆人有一段時間就像被河流分開的兩岸,默默對立著,彼此折磨。我常常流淚,不知道怎麼辦、還有沒有更好的辦法。我覺得挫折感和恐懼感好像一大塊烏雲將壓過來,心頭幾乎沒有什麼明亮度。
那天清晨,又是一夜沒睡好的我,拉開窗簾,看到晨曦把那株桂花樹上的蜘蛛網鍍成了銀色,露珠裡面還躲著昨晚來不及逃走的月亮。
我走到孩子的房間,靜靜地看著那張清麗細緻的臉。雖然蒼白了些,但做夢也想不到,她已經歷生命中的最後一個階段。


五月十六日-五月二十二日
病毒翻越時空,一路追趕過來,孩子住進了醫院。我向學校辦了留職停薪,整日陪伴她,心中抱著希望,這種病只要控制得宜,不用多久就可以出院了。
午後,我和幾個大人在長廊下低聲交換各家病情,也相互鼓勵、打氣,相信自己的孩子能幸運逃脫病魔的追捕,很快就可以出院回家。幸運些,拖個二十、三十或三五十年的歲月,等到醫學進步到一個程度,任何病都不會有問題。
雖然如此,我耳邊卻響起醫生告訴我的一些話……血癌只要不再惡化,就算控制住了,即使如此,孩子卻一生不能吹風勞累、感冒、碰傷….因為每一項小小的病因都可能會引起併發症。
在長廊前踅回孩子的病床前,陪著每天都在打點滴,卻一直瘦下來的她,玩侏羅紀拼圖。
我好幾次也向來探視的親友或同事探聽,哪裡有算命很靈的高人或靈妙的偏方,無非想在茫茫惘惘的未來中,找一個讓自己比較踏實些的定數。
我想知道,她到底還能活多久。我不知道一個教了快十年書的人,竟會驚慌混亂。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個這麼小的小孩子,竟會得到這種病?她才六歲啊!
然而還有更小的,她隔壁的那張病床,眼睛大大、笑起來有酒渦的四歲小男孩昨天走了。死神來勢洶洶,讓大人慌了方寸,他們一方面被迫面對殘酷的事實,一方面仍苦苦覓著最後一絲奇蹟出現。
在小男孩走的前一天,做父親的連夜從南部找來了一個偏方,大包小包帶回來,在醫生護士的注視下,就在病房一角架起爐灶煎藥。草藥苦口,小男孩臨去前,把被子和床罩吐的到處都是。


五月二十五日-五月三十一日
醫院太安靜了,大家都小小心心地活著,深怕驚嚇到別人。有一個地方卻不太安靜,因為經常處於生死一瞬間。
一日晚上,我經過手術房前。一個頭部包著厚厚紗布、臉部浮腫、鼻子裡插滿了不知名管子的病人正好被推了出來,神情凝重的家人一擁而上,病人很快的就又被推進加護病房裡。
在等電梯的時候,我聽到好像是病人妻子的女人在嘟嚷著:我就知道伊總有一天會出事,每騎車像在飛一様,真氣死人。伊若好起來,我看伊還敢不敢騎快車,我一定要給伊教訓一次,伊才知死啦。
透明帷幕的電梯在夜色中冉冉上升,我默默地想:如果連自己的生命都不懂得尊重和保護,那麼,再尊貴的人生也只不過是宏偉但偷工減料的建築物,隨時都有毀於瞬間的可能啊!
小孩最近的脾氣很古怪,醫生說是受到藥物的影響,所以情緒很不穩定。她原本清澈漂亮的眼睛開始充血,舌頭也出現了血皰,身上也好像被鑿了一個洞,體力一天天洩了出來。
小阿姨全家從台中來看她,五歲的表弟告訴她有一部電影叫獅子王的卡通電影很好看。她也告訴表弟,她前幾天認識了一個住隔壁病房的小姊姊,那位比她大兩歲叫姍姍的小姊姊還和她約好,哪天要到中庭去溜冰過癮一下。
過一天,我向小孩子的主治醫師請了半天假,帶她去看獅子王。那晚臨睡前,她告訴我:我也要像那頭獅子一樣勇敢。


六月一日-六月七日
她開始掉頭髮了,先是幾根幾根的掉,然後是一大把一大把,怎麼也留不住的去勢。我幫她梳頭,又梳下一大把,雖然已經脫根,仍有一些在她頭上盤桓戀棧,顯得很不甘心的樣子。
唉!曾經是那麼漂亮、烏黑的頭髮啊!她摀著臉,眼淚從指縫間流出來。她胃口也很差,每天要打好幾瓶點滴,而且嘔吐。精神好一些的時候,會要求下床,去找她的姍姍姊姊。


為悲傷繫蝴蝶結

大部份的人都可能看見大人在老去、故去,卻無法想像自己的孩子也會是老人,也會故去。
哦…我懷中可愛的兒子,我美麗如白玉般,尚未來得及長大的女兒,卻必須在我的眼前迅速老去、故去,想到這種…我頓時涕淚滂沱,又難過又激動又不甘心,幾乎一秒都按捺不住。
她一直瘦下去,眼睛大而茫然,線條美好的唇抿成一條細細的線,顯出一種稚氣的蒼涼。
我的心好痛,一個念頭頻頻在問我,你和孩子的歲月,全都要耗在醫院裡嗎?如果小心一點,不讓病情惡化,我和孩子也許可以過一段好一點的日子也說不定。


七月十二日
那天晚上我們在家裡看電視,戴著小帽子的姍姍忽然從螢幕裡出現,「媽咪,是姍姍姊姊耶!」她眼睛一亮興奮的說,真的是她,可是原來一張瓜子臉瘦了一大圈,稚氣的門牙在尖削的下巴上,益發顯得孤獨。
姍姍告訴那位清癟瘦小卻散發著太陽一樣光芒的女師父,她要開刀了,但是她好害怕,女師父鼓勵她:「不要怕,要相信醫生。」「可是我還是很怕,怕刀子….」「不要怕,醫生的刀子都是小小的,要勇敢,沒問題的。」女師父繼續鼓勵她。
八歲的姍姍將蓋了手印的器官損贈同意書給女師父,她說如果手術沒有成功,她願意將器官捐出來救來。「妳好有愛心,菩薩會保佑妳的。刀子小小的,醒來就好了!」
「媽咪,姍姍姊姊好勇敢喔!」小孩臉上爬滿了淚水,蒼白的臉上意外地浮現了淡淡的紅暈。


八月五日-八月十一日
那天,孩子突然陷入半昏迷狀態。我急急將她送入醫院,才發現是腹水增加所致。阿摩尼亞指數急遽攀升,她當天又住進醫院。
醫院的孩子,幾乎不認得了,她原先的病床躺著一位比她還小一點的女孩。要圓一場母女的緣,為了讓她能多活一天,我不能讓她走。
午後陽光照進長廊,將喧嘩聲一路輾成細細碎碎的光影,下了幾天雨,連續的晴天,像是列隊而過的一身藍色衣衫的健康又快樂的人。
當一位身插鼻胃管,正在吃著冰淇淋的男性病患施施然從長廊一頭出現,母女二人齊齊都被震撼住了,甜美泌瀛的冰品順著管子,絲絲進入食道的動作,似乎昭告世人,我正在努力品嘗著一道滋味甜美的人間極品。
一份再日常不過,再理所當然不過的生活感被顛覆掉了!有很多東西,其實還是需要特定條件的啊!譬如像吃冰淇淋就是。
兩天後,孩子要求我帶彩色筆給她。妳要畫什麼呢…我很好奇..妳有力氣畫畫嗎?「我會儘量畫。」她氣息奄奄地說,「我要把媽咪畫下來,放在心裡。」


八月十四日-八月二十日
薄弱的身軀似乎停止了生息,那一雙曾經那麼喜歡畫畫、舞蹈、幫母親做家事的修長漂亮的手,懨懨地交放在胸前。將來的記憶也只有那雙手是熟悉的,病魔沒帶走,她的頭髮已經完全掉淨,細茸亮髮覆蓋在她腫脹的頭上,有種初長的感覺,恍惚孩子正在初生,一時間我有一種奇異的感覺,恍惚看到當年的自己正在分婉,看到小孩正從自己體內出來,看到那份生產後的空洞,隨即被一分母愛填滿,看到丈夫驟逝後,自己如何母兼父職,帶著孩子一路走過來的鞎辛….
大部份的人都可能看見大人在老去、故去,卻無法想像自己的孩子也會是老人,也會故去。
哦…我懷中可愛的兒子,我美麗如白玉般,尚未來得及長大的女兒,卻必須在我的眼前迅速老去、故去,想到這種…我頓時涕淚滂沱,又難過又激動又不甘心,幾乎一秒都按捺不住。
一定有什麼是我可以為這個孩子做的!我一定要為她好好想一想…..


八月二十二日

孩子走的那天是清晨,我聽到她微弱的呼喚,她的奶奶和外婆也急急趨到床邊。
「媽咪,我眼睛看不見了。」她的手伸向半空中,我緊緊握住。「寶貝,不要怕,媽咪就在妳身邊。」
她的奶奶說:「好痛是不是?」她點點頭。
她的外婆說:「妳是不是要走了?」她點點頭。
外婆把手放在她眼皮上,「乖,那妳就好好的走吧!」

一棵樹即將離開自己的枝幹,向遠方而去。它不會再回來,不會再落地生根….
我摀住嘴,把已經湧到唇邊的哭聲用力逼回去,在模糊的淚眼中,我聽到自己急促又沙啞的聲音…
「寶貝,妳願不願意像獅子王、像姍姍姊姊那樣勇敢、那樣有愛心….」
孩子終於沒有再睜開眼睛,可是屋子裡的每個人全看到她在點頭,全看到她在點頭的同時,那微微上揚的嘴角,全看到嘴角微微上揚的同時,一滴淚珠靜靜地滑出她的眼眶,和其它人的淚珠,鏗然一聲,摔碎在枕頭上。

孩子生病時,我沒有辦法替她做什麼,在她要離開時,我問她願不願意將自己身上有用的器官捐出來,在別人身上再用一次,也讓自己再活一次,她答應了。遺憾的是,她的器官全壞了,所以不能如願。

至於把她的身體捐出來,讓醫學院的學生做研究,能夠有機會去救別人,應該也是這孩子的心願,我將來也會這樣做吧….

現在我做母親的懷著悲欣交集的心情,把我的寶貝交給你們,我寧可你們在我純真美麗的女兒身上劃上十刀二十刀,我也不希望你們在將來做醫生後,在任何一位病人上劃錯一刀,所以我請求你們一定要好好善用她的身體,一如你們一定要好好的對待我們週遭的每一位芸芸眾生。

只有這樣,我的悲傷才能繫上一個蝴蝶結。

(本文榮獲台灣區八十八年度文藝徵文社會組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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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情未了

小淨出院了,在醫院昏倒後,過了整整三天,小淨才從醫院裡出來。

無論是醫院裡的小淨,或是出院後的小淨,都一樣,沈默而茫然。

原本快樂活潑,喜歡跟同學搶著說話,喜歡跟朋友又叫又跳的那個小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雙眼無神,夜半會驚醒,全身發抖的驚弓之鳥,彷彿三魂七魄裡,被抽走了一部份。

小淨曾把自己生命的最珍貴的靈魂,毫無保留的注入小豪的生命裡,卻在小豪死後,被他連根帶走,帶離這個世界。

現在的小淨,只剩一身空白的軀殼,和孱弱的呼吸。

愛的太深,也傷得太深。

看到小淨彷彿行屍走肉般,面無表情,所有的好朋友包括小麗,阿全學長,都十分的擔心。

每次出遊,總記得要邀小淨去,可是雙眼失魂的小淨,大都懶懶得說不,就算去了,也是一副呆呆的樣子。

曾經,他們邀請小淨一同去爬山,據說攀上山巔,可以見到一捲壯觀的瀑布。

大夥歷經千辛萬苦,終於爬到了終點,也看到那條聲勢澎湃的瀑布。

就在全體卸下行囊,痛快的享受冰涼泉水時,天邊的陽光竟然與水勢融合,畫下一條朦朧而美麗的彩虹。

疲憊的一行人歡呼起來,赤著腳,在水裡又叫又跳。

「小淨,妳看!好美好美!!!」小麗拉著小淨的手,大聲歡呼。

「對啊…好美…」小淨遙望那橫落在瀑布旁的彩虹,輕輕的說。

小淨突然又轉頭問小麗,「那彩虹的源頭有什麼?」

「源頭?人家說彩虹的一端是通往天…」小麗本來要說「天堂」,突然意識到不對,不能再刺激小淨了,趕忙緊急煞車。

「天…?天堂?」小淨喃喃念著。「天堂…那小豪是不是在那裡,他知不知道,我好想他,好想他好想他……….」

說完,小淨白皙清秀的臉頰,滑過一條不知道是泉水還是淚水的薄痕。

那次的出遊,小淨再也沒有說半句話,只是呆呆的望著遙遠山頭的瀑布,兩個小時裡一樣的動作,一樣的姿勢。

小麗看著她,牙齒咬住了下唇,「怎麼辦?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

可是周圍的朋友擔心歸擔心,小淨還是一點起色都沒有,一樣的茫然,一樣的恐懼,依舊深深的思念著小豪。

面對這份死亡的陰影,她走不出來,也不願走出來。

一點一滴耗蝕著自己的生命,原本就小巧玲瓏的小淨,更瘦的一榻糊塗。

小淨用幸福往事作的磚瓦,砌成一堵高牆,把自己封在裡面。

在牆裡,低著頭,用手輕撫著每一塊,曾經是她所擁有,生命裡最幸福的磚痕。

眼淚,痛苦,在這封閉空間迴盪。

她,走不出去,也不願走出去。

除了白天的落寞,到了夜晚,小麗更訝然的發現,小淨在偷偷地上站,上站寄信。

由於好奇心驅使,使小麗偷看小淨寄信給誰,

當她看到名字的瞬間,瞬間,眼睛突然被淚水弄的一片模糊。

收信人,就是cliff。

小淨努力的在鍵盤上敲出她的心情,敲出她的想念,寄給cliff,寄給小豪。

當然,cliff沒有回信,不可能回信了。

夜裡,小淨只能寄,只能期待,一個人抱著雙腿,在螢幕前面,茫然的等著回信。

可是隨著時間過去,她的期待變成焦急,再由焦急變成了失望。

就算如此,小淨還是堅持寄信,每天一封,就像是以前cliff與Gina快樂通信的日子。

看著自我摧殘的小淨,她的憂傷,她的情意,她的失落,慢慢的轉成一道漩渦。

連在一旁的小麗,有時感覺到自己也被捲入了這無盡的風暴裡,莫名的害怕了起來。


那天,小淨的母親到了學校宿舍,私底下找了小麗。

「小淨這樣下去不行,如果情況沒有好轉,考慮把她接回家,甚至看精神醫師,住院療養。」

白髮斑斑的母親,沈痛的說著,額上的皺紋又深又黑,好似午夜裡,無限憂心所刻畫的傷痕


「伯母…把小淨送去療養?不好吧。」小麗想到精神病院裡,稀奇古怪的人們,她不要小淨也變成這樣。

「我知道…可是小淨她再這樣下去,會完蛋的,看她越來越瘦,越來越瘦。」小淨媽媽的眼睛裡,泛著淚光。

「再給她一些時間,我會找人想辦法,拜託…」小麗聲音近似哀號。

「唉…我才要拜託您,小麗,我家小淨有這樣的福氣,遇到妳這樣的同學…謝謝…謝謝您…」

說完,小淨的母親雙膝一屈,就要跪下。小麗急忙扶助伯母。

「我一定會想辦法…一定會成功的,我們要把小淨拉出來…」

小淨媽媽離去後,小麗反覆思索,這幾天除了她,最關心小淨的人,非阿全學長莫屬了。

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她決定打電話找阿全一起商量。


阿全與小麗,他們倆個約在學校門附近的飲料店,討論著小淨的狀況,和接下來的方針。

阿全學長吸了一口飲料,說道,「現在的情況越來越嚴重,真沒想到,小淨用情這麼深…」

小麗點點頭,「對啊!她怎麼會一直都走不出去,真的好擔心她。」

阿全問到,「跟她說笑話,帶她出去走走都沒用嗎?」

「一點用都沒有,她老是會想到小豪,我做越多,她聯想到的次數越多。」小麗黯然的說。

小麗突然想到,「對了,最近我還發現,每天晚上她都會寄信給cliff…沒有回信,她還是堅持要寄…我覺得她好可憐。」

「寄信?」阿全嘴角溢出一絲苦笑「真的好傻…」

「怎麼辦…」小麗抱著頭,她實在無能為力了。

「等一下,寄信?或許我們可以試試這方法。」阿全沈吟的說。

「什麼方法?」

「我們寄信給她,假裝是cliff的回信。」

小麗張大口,「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幫cliff回信?」

「可以的。我好歹也是網路上小有名氣的駭客一族。」阿全靜靜的說。

「學長!你是駭客?哇….好難想像。」對小麗或是大部分人來說,駭客就像是神祕不可測的海底生物,擁有驚人的力量,卻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抽象名詞。

「本來,我們決不會做...偷窺別人信件,這麼沒有道德的事情,可是現在情況特殊,總不讓小淨在這樣消沈下去…」

阿全心裡,駭客尊嚴及小淨兩件事,好似擺在天秤的兩端,搖擺不定。

「好啦~好啦~阿全學長,為了小淨,你就做一次嘛~~」小麗央求道。

「嗯,我會做的,要先跟站長打聲招呼。」

阿全仰頭把飲料喝乾,又說,「對了,這件事還要妳幫忙。」

「我?幫忙?」小麗一頭霧水。

「我需要一些cliff和小淨在一起時的資料,像是去哪裡玩過,什麼時候表白,送過什麼樣的定情物…如果沒有這些知識,被識破就慘了。」

「這個交給我,我會盡其所能的告訴你!」小麗點點頭。

「嗯。」阿全不自覺抬起頭,看著外面白淨的月光,想起那天小淨所伴的『小美人魚』姿態,突然,心中一陣陣絞痛。

的確,他是喜歡過小淨,就是因為如此,他更要幫小淨,走出她生命裡,最大的陰霾。

【小淨,妳一定要好起來。】

阿全雖不信神佛,此刻,卻也不禁全心全意的祈求上天…


計畫一擬定完成,小麗和阿全馬上執行起來。

他們介入BBS的系統,並且窺探到cliff的信箱,只見信箱裡已經擠滿了幾十封小淨的信。

這些信,有長有短,可是無論是簡單的寥寥數語,或是冗長的心情寫真,都深深隱藏著,小淨心裡,那份刻骨銘心,綿綿無盡的思念。

信封裡的第一封信,


『To 小豪:
 對不起,這麼久才寫信給你。從醫院裡出來這麼久了,我發現自己好害怕面對螢幕,害怕打開螢幕時,空洞的使用者名單裡,沒有熟悉的你的影子。現在,你在哪裡呢?那邊,會不會冷?我想應該不會吧!天堂是最溫暖的,不像這裡,不時傳來窗外呼嚕的風聲,就算把窗戶緊緊鎖住,光聽風落在玻璃的聲音,就讓我冷的發抖。』


『To 小豪:
你車禍的那天,我暈倒了。之前我就一直擔心,你,為什麼不打電話來平安,為什麼?本來想狠狠地罵你一頓,可是過了一個晚上,害怕跟恐懼爬滿了自己的心房,從來不知道,愛你和擔心你合起來的威力這麼大....那天夜裡,我哭了整整一個晚上。出事後,我拿出了你給我的戒指,很仔細很仔細的看過了一遍,上面的圖是花,有海芋,有玫瑰,突然間我哭了,早知道如此,我一定讓你幫我親手把戒指戴上,這不只是你的願望,也是我的願望,可是我想,我們永遠都不可能實現了。後來,我在殯儀館裡,其實我一直很怕這種地方,可是那一天我一點都不怕。我輕輕抓著你的手,用你那隻緊握戒指的右手,戴入我的無名指。我幻想這是你親手替我戴上的,並且對我說,『嫁給我好嗎?』,而我故意轉開頭,『不要!我要你湊成一百個求婚的理由。』等你靦腆的微笑,然後絞盡腦汁的想出所有的理由。可是,你知道嗎?你知道嗎?現在的我,只要你一個理由就好了。你可以從冰冷的冰庫裡,抬起身,告訴我『只有一個理由,就是我捨不得妳孤單一人,可以讓我陪伴妳一輩子嗎?』只要你說這一句話,我什麼都願意了… 我真的,什麼都願意了。告訴我,你沒死,你只是睡著了,好嗎?好嗎……?』


『To 小豪:
今天,發現自己眼淚流不出來了。你不是說過,有眼淚才能紓解內傷嗎?可是我流不出來了。我想,如果我內傷過度,或許就可以跟你在一起了。』


『To 小豪:
有時候我會想,生命,是什麼東西?命運,又是什麼東西?讓我體會生命裡最甜美的愛情,卻又這麼輕易的剝奪了它。如果最初的存在只為了失去,那,一切的一切,到底為何而存在?』


看到這裡,小麗的眼淚已經沾溼了臉頰,而阿全抿著嘴,向來不哭的他,只是竭力壓抑在眼角打轉的淚花。

「小淨啊小淨…妳真的是太傻了…」阿全輕輕的說。

話一說完,阿全甩甩頭,對小麗說道,「現在,我們該回信了。」

「嗯。」小麗點點頭,用衛生紙拭乾眼淚。

為了這一封信,他們倆個曾經苦思量久,一來要有cliff的風格,二來,還要適時適地,合情合理。不然,寄出一封不倫不類的信,反而會有反效果。

經過了很久,終於,阿全敲下了鍵盤上第一個字。


『To 小淨:
先不要吃驚,我為什麼可以寫信給妳?這是天堂的祕密。大概是我們太相愛了。讓我們的心意,以某種形式,如信,來呈現。』


第一封信,他們不敢寫的太長,一來怕會露出馬腳,二來要看小淨的反應,如果小淨能夠接受這一封信,以後一連串的計畫,才能繼續執行。

而為了不露出馬腳,阿全竄改了寄信位址,改成Paradise(天堂)。


夜裡,小淨等到了所有的室友都上了床,也熄了大燈,在一片黑暗與寂靜中,悄悄的開機,上站。

而強忍裝睡的小麗,也偷偷將身體側翻,用棉被蒙著頭,只露出一雙眼睛,來端詳著小淨的一舉一動。

小淨,初時看到BBS站提醒著她有了新信,一貫冷漠的態度,正想刪除信件時,卻訝然發現…

「c…l…i…f…f…???!」

「怎麼會?」

她用手摀住了嘴,神色慌張又充滿驚恐。

可是慢慢的,她眼神恢復了柔和,眼眶潤紅,手指輕輕按了右鍵,進入郵件內容。

「小豪…真的是你嗎?真的是你從天堂寄出來的嗎?」

深藏於黑暗與寧靜之後的小麗,彷彿聽到小淨,輕輕抽著鼻子,咬著下唇,傾倒出滿心思念的聲音。

按耐不住滿滿思念與企盼,小淨她回信了。


『To 小豪:
我到現在還不敢相信,真的是你嗎?天堂給了我們相愛的機會,讓我們可以跨越時空生死嗎?我好高興,好久沒有感受到『快樂』的感覺了。這份快樂,嚐起來怎麼會是酸酸澀澀的呢?呵……我想,是我想太多了。好多好多話想跟你說,卻不知道從何說起。那就問一句,你現在過的還好嗎?』


第二天,小麗又去了阿全的寢室,兩人要為接下來的信進行討論。

阿全看完了小淨的回信,「看來,她是相信了。」

小麗露出苦笑,「本來冰雪聰明的她,怎麼會看不破?真的是,為愛情傷心過了頭。」

「別管這麼多了,接下來怎麼回?」阿全坐在電腦前,再度進入cliff的檔案裡。

「先勸她不要這麼傷心了吧…叫她多笑點,多吃點。」

「ok!」


『To 小淨:
現在的我,很好。遙遠的天堂,是將一切美夢都凝結成真的地方。可是我唯一掛心的人,是妳,小淨。妳的傷心在這裡化成一條條灰色的河流,流過土壤,流過雲彩,最後流入我心裡,而我心碎了。好好照顧自己好嗎?生與死不是永恆的距離,只是一種身為人必須承受的過程。多吃點,多笑點,我在天堂,可以感受妳的微笑喔。』


這封信,很快就寫完了,小麗吃驚的看著阿全學長。

「學長…沒想到你的文筆這麼抒情,我以為…」

阿全搖搖手,揉揉因失眠而出現的微黑眼袋,

「我的文筆一點都不抒情,每天寫了這麼多論文,程式,文字哪抒情的起來?這是我昨天晚上,一步步搜尋每一個cliff會上的站,找他的文章。還好,他是一個蠻喜歡寫的人,留下不少東西。」

「所以你才可以掌握這麼多他資料,你好聰明喔!學長!!」小麗高興的直拍學長的肩膀。

後來,小麗離開了阿全的宿舍,阿全反覆的看著這一封信,在昨晚熬夜的倦意侵襲下,朦朧中,他意識到一點不對勁。

「這些東西真的是我阿全,寫的嗎?就算看了小豪很多資料,我可以自己寫出這麼不一樣的東西嗎?」

只是,這一剎那間的懷疑,因為接踵而來的疲勞,讓他伏在桌上,沈沈的睡去。


這天,小淨從教室回到宿舍,等不到半夜,就點開了BBS的視窗。

看完了信,一轉頭,剛好看見小麗面露微笑的站在她後面。

「誰寄來的啊?難得看妳打開BBS…」小麗笑著說。

「沒…沒有…這是祕密。」小淨忙否認道,這是她跟小豪的祕密,雖然隱瞞對不起小麗,也不能說。

「是嗎?」小麗說,眼神閃過一絲狡獪。

突然,小淨問到,「小麗,妳覺得生與死是什麼關係?」

「咦?」小麗問到「怎麼會想到問這個?」

小淨道,「只是想到嘛。」

「生與死,感覺起來像是一種不能妥協的對立,是生就不是死,是死就不是生…」小麗想了想,回答道。

小淨點點頭,說道,

「本來我一直覺的,死是永遠的失去,從生的世界裡剝離出一塊…嗯….就是類似回憶和習慣的東西…然後生這部份會徒留一塊淒涼的空白,永遠無法填補的白色區域。」

小淨嚥了嚥口水,繼續說道,

「可是,剛剛…就是…」她好像不知道怎麼啟齒似的,稍微停頓了一下,

「我…看到一行字說到『生與死不是永恆的距離,只是身為人必須承受的過程』,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或許,死與生是兩個彼此逼近的點,對生而言,死被包容在"生"裡,我是生者,所以可以感受到死,對我而言,死是全然靜止的狀態,而且…」

「小麗,妳…妳聽的懂我在說什麼嗎?」

小麗雙眼圓睜,茫然的搖了搖頭。

小淨笑了笑,說「對不起,我自顧講自己的,講的亂七八糟,好久沒有講話了…所以…」

突然,小麗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大叫起來。

「小淨,妳笑了?妳剛剛真的笑了…」

「笑了?」小淨搞不清楚小麗為何如此高興,「我的笑,有這麼稀奇嗎?。」

小麗衝過去,緊緊的抱住小淨。

「妳知道妳多久沒笑了嗎?多久了…妳知道嗎?我等這個笑容,等了好久好久了…」

小麗狂歡之餘,眼角竟洩下一滴燦爛的淚珠。小麗不好意思的用手指頂走這滴淚,道,

「最近不知道怎麼了…特別容易感動…」

小淨什麼都沒說,只是把微笑的臉,仰起,對著天花板,心中輕輕的說,

【你看到了嗎?這是微笑喔,我會努力不讓你擔心的,小豪。】

而小麗興奮之餘,對阿全學長滿心的感激。

【沒想到,他可以一擊就擊中小淨的心事,化解了她的第一層心防。】


後來,他們繼續通著信,彷彿有種奇怪的力量,讓阿全的運筆如風,而且每每都能切中小淨的心事。

不過,阿全始終不敢把這事情告訴小麗,不信神佛的他,只覺得某種神祕的力量在推動一切,不想相信卻又不得不信。

反正,這力量已經讓小淨漸漸康復,既然無害,何樂而不為呢?

而在這次的通信計畫裡,阿全和小麗最怕遇到的情形,就是小淨的回憶點滴。

曾經有這麼一封信。

『To 小豪:
還記得我們討過的緣份嗎?你引用的那句話,一直讓我忘不了的一句話。其實我們一直是很有緣的,從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知道,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那種親切而輕鬆的快樂,從心底揚起剎那,我就知道我們會在一起,無論後來發生什麼事,我們都是一同處理,一同奮鬥,直到失去你,我才發現自己無法承受這樣的孤單,早已習慣你快樂時的笑容,你的思索時的皺眉,失去了…好像某種賴以生存的養分,被凌空抽走,硬生生的奪走一切,那時的我好痛苦…可是現在我偶然你所說的那一句話。一切都是註定的,既然是註定的,自有道理,能遇到你,已經是神的恩賜了。』

阿全看完了這封信,皺了皺眉頭,回頭問小麗,

「妳知道小淨說的是哪一句話嗎?」

小麗搖搖頭,「不知道…」

阿全低著頭想了想,「沒辦法了…只有打混過去,寫點別的吧。」

於是,他們避重就輕的寫了其他事情。

奇怪的是,竟然也沒有被識破。

以後,這類信件斷斷續續的出現,是小淨跟小豪倆個人,點滴生活的追憶,早已超出阿全和小麗的能力範圍,他們只能盡其所能迴避話題。

可是不知是小淨太粗心,還是真有上帝幫忙,總是能無風無雨的渡過。


一晃眼,整個計畫進行了三個月,這段時間裡,小淨狀況越來越好。

雖然仍沒有最初的開朗,但是,笑容已如春色般,降臨她的臉上,食慾和精神也逐漸恢復了正常。

除了偶然的沈思,眼神會在某一瞬間失去了焦點,她幾乎已經完全康復了。

這三個月,對所有的人來說,都是如此的漫長,卻又如此的快速。

阿全與小麗,在應對每一封信時,字字斟酌,小心翼翼,讓他們有如渡過一次艱險的任務,越過一道道崇山峻嶺,胼手頂足,彼此扶攜,眼前的景色也越來越壯麗,越來越清朗。

小淨真正復原的那天,就在眼前了。

而看著小淨漸漸的復原,在信裡,由原先的茫然無助,到懂得自我調適,和滿懷感恩的心情。

這些信不只是治療小淨的良藥,更是啟發阿全與小麗倆個,對生命的尊重與對活著的感謝。


那天,阿全數了數信件數目,

「總共五十九封了,明天,我打算寄出最後一封信了。最近小淨的情況已經漸漸恢復了正常,我想可以放手了。」

站在他身後的小麗,輕輕的說「要結束了嗎?」

阿全回頭道,「怎麼了…?我想小淨已經不需要我們了,她的生活已經恢復了正常,而且她轉眼就要進入大四了,接下來會很忙的,不如趁現在讓這件事件圓滿落幕吧。」

小麗不知怎麼了,眼神有些落寞,勉力笑了笑。

「對啊…我想也是,該替這次的計畫做結束了。」

阿全站起來,看著神色為黯的小麗,摸了摸她的頭,道,

「妳怎麼啦?我們成功了喔。應該要高興一點吧!」

小麗低著頭,「不是…我們成功了…我很高興的…」

阿全問道,「不是?那是什麼?」

小麗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到,「結束了,我們…還可以像這樣,繼續每天晚上見面嗎…?」

「什麼?」阿全一時沒聽清楚。

小麗臉上一股灼熱,伴隨著心頭上的難過,頭一轉,長髮一盪,她只想跑出阿全的寢室,找個地方哭一場。

突然,手掌一緊,被一股厚實的力量抓住。

「當然可以啊…傻瓜!」

小麗一呆,回過頭去,只見眼前的阿全,臉上淨是笑意,而含笑的雙眸裡,滿滿都是柔情。

突然間她鼻子一酸,可是,旋即,笑了起來,微紅的雙眼,卻有著天使般的笑容。

阿全依然緊緊抓著她的手,堅定的說,

「如果可以…妳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小麗低下頭,輕輕的點了點頭,雙方相視一笑。

「那,我們先辦正事吧!先把給小淨的最後一封信寄出去…」


『To 小淨:
 已經三個月了,我想,我們該結束這段對妳,對我都特別的歲月。往後的日子,我只能留一顆心在妳身旁,再也無法跟妳通信了。妳要保重。記住,妳決不是孤單的一個人,妳周圍的朋友,像阿全學長,小麗,甚至那些萍水相逢的同學,都是陪妳走過這段歲月的,最值得珍惜的朋友。認識妳,我也從此不在再孤單。時間會沖淡一切的,像是褪色的畫板,所有的回憶會慢慢的凝結成小小的點滴,然後有一天我會從妳的生命真正消失,或者說,是真正融合入妳的生命裡…… 祝福妳,記得多吃點,多笑點,別讓我再擔心妳了。再見。』


「寫的真好…」小麗陶醉的說。
 
「這是我寫的嗎?我從來就不敢確定…」阿全苦笑的說。

「咦?」

「沒…沒什麼…」阿全看著窗外,月色清清淡淡的,讓人心裡一片寧靜。

小麗離開後,阿全沖了一杯奶茶,淡淡的奶香在空氣裡漂蕩,他起身拉開了窗戶。

突然,一陣微風吹過,清風流過阿全的耳中,響起這聲感謝……

【謝謝你。】

阿全笑了笑,說,「不客氣…」。

又說,「我還是不相信神佛,不過就當我破例,相信你一次好了。」

冰涼的空氣裡,再沒有任何回音。

風已靜,只有朦朧而溫暖的奶茶熱氣,緩緩的上升。


小麗回到了寢室,正巧看到小淨坐在電腦前,讀著那封信。

突然,小淨抬起頭,對著小麗笑了笑。

「回來了。」

「對啊…我回來了。」小麗回了小淨一個親切的笑容。

「恭喜妳喔…小麗」

「啊?恭喜我?」

「妳跟阿全學長的事啊,我都知道了…他是一個很好的人,一定可以給妳幸福的。」

「妳….」小麗張大了口。

小淨笑了笑,那份微笑,在窗外柔和月光的襯托下,像極了深秋的夜精靈,純潔而高貴。

「謝謝你們,這三個月幫了我這麼多忙,我很謝謝你們。」

「妳…妳都知道了!什麼時候知道的?怎麼知道的?」小麗退後了一步,眼神盡是疑惑。

「妳可以看看我的信件…」小淨比了比她的電腦,「只要看信件總數就知道了。」

小麗慢慢的走到電腦前,郵件選單裡,這三個月的信件總數是六十一封,比他們寄的信還多了一封。

小麗頭腦一片混沌,耳中斷斷續續傳來小淨的聲音。

「其實最開始,我收到第一封信,就曾經懷疑是你們寫的了。」

「可是,我讀了整整十遍,卻發現,這是小豪的文筆,這是小豪才有的情感,我跟他一起渡過了整整兩年時光,每天的信件和水球,他的感覺和他的味道,早已深深烙印在我心底…」

「其實是誰寫的早就已經不重要了,我深信這是小豪從天堂寄來的,只是透過你們的手來告訴我…我好感動,他沒有拋棄我,他也捨不得我。他…還深愛著我。」

「曾經,對生命的絕望,在你們和小豪的幫忙之下。我想我已經走出來了。這戒指雖然他始終沒有替我戴上,但是一切都已經足夠了,小豪沒有帶走我任何東西,反而留下了很多給我,我會永遠永遠放在心中…永遠永遠…」

「對了!你們是否會好奇那句話是什麼?那句小豪所引用,緣份不是天註定的話?」

小麗點了點頭,「我們是一直想不出來…」

「那句話,呵呵…阿全學長一定聽過,『上帝不會跟我們玩骰子遊戲的』,這是愛因斯坦說過的一句話。」

小麗恍然大悟,「喔…好像蠻好玩的一句話…」

突然,小淨清澈的眼眸,慢慢積滿了淚水,像極了透明美麗的湖。

「但是,今天,小豪終於要走了。」

小麗混亂的腦袋,雖然一片模糊,嘴裡卻蹦出了一句話,

「不…不是…那封再見的信,是我們剛寫的…他可能還沒走…或者不會走啊…」

「不…他是真的要走,小麗,妳打開我第六十一封信…就知道了…」

小淨凝望著窗外,今晚的月特別圓,也特別亮,原本黯然的黑夜,在月色的洗禮下,清泠的有如白銀雪域。

小麗顫抖的打開第六十一封信。


『To 小淨:
今晚,我真的要走了。請收下我最後的祝福。只要相信,我們一定會再相見的。我愛妳……』


「最後的祝福?」小麗莫名奇妙的看著小淨,她意識到,彷彿有事情要發生了。

小淨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靜靜的注視著窗外,眼裡的淚光越來越清亮。

突然,她雙手扶住窗沿,用力把原本緊閉的窗戶,嘎一聲推開。

嘩~

一陣涼涼的風吹入寢室內,窗簾仰天舞起。

「關燈。」小淨說道。

「關燈?」小麗,一邊說著,一邊喀一聲切掉電燈的開關。

哇~~~~

切掉燈源的寢室,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卻是點點輕盈漫舞的深夜精靈,淡綠的螢光,佈滿了整間寢室,把黑夜綴的如人間幻境而且,綠光點還不停從窗外湧入。

小麗嚇呆了,為了眼前的美景,張大口。

「這是….這是什麼…?」

「是螢火蟲…」小淨的聲音在從黑暗中傳了出來,帶著哽咽。

滿滿寢室的螢火蟲,在寢室裡優游,盡情的釋放,他們神聖而華麗的綠光。

小麗雙手舉起,幻想著自己是深夜最美麗女神,周圍的綠光,是為女神喝采的精靈。

突然,小淨傳出一聲輕輕的「啊?」

小麗往那邊望去。

小淨的手上,停著一隻美麗的螢火蟲,這隻螢火蟲身上的光芒比其他的更亮,更耀眼,彷彿深夜裡的綠寶石。

奇怪的是,它只是靜靜的臥在小淨的手上,沒有飛舞的渴望。

「飛吧…你放心的飛吧…」小淨輕輕的說。

說完,用手往上微微一晃。

果然,那隻螢火蟲慢慢的飄起,沒有飛走,依然徘徊在小淨的左手附近。

小淨慢慢的舉起她的左手,螢火蟲緩緩的舞著,舞到了左手的指尖,顫了顫翅膀,就停在無名指之上。

就在小淨左手的無名指上。

「你…我知道了…謝謝你…謝謝…」原本一直深蘊在,小淨眼眶底下的那片清湖,此刻,終於無聲的淌下。

溢出了她的眼,也填滿了她的心。

這是她最後的願望,終於實現了。

「好美的戒指。」小淨笑了。

對小麗轉了轉手,「很美吧…」

小麗也笑了,眼淚也掛上了她的臉頰,「真美…真是美…」

窗外的月色陡然增強,整個寢室有如水銀瀉地,明亮萬分。

此時,原本充斥著螢火蟲的寢室,慢慢的消失,一隻隻碧綠螢光在月色前淡化了光芒,緩緩的退出了窗外。

「再見!!」小淨對著窗口大喊「再見!小豪!」

伴隨著月光,送入一陣風。

【只要相信,我們會再見面的。】


第二天,學校的BBS板上激烈的討論著一個話題,就是昨夜突然出現的大量螢火蟲。

有人說是環境異變的遷徙,有人說是颱風即將來臨的徵兆,更有人則說是地球磁場改變,甚至是天象星體的影響…

小麗和阿全看到了這些文章,不禁莞爾。

小麗說,「要告訴他們真正的答案嗎?」

「妳想有人會相信嗎?」

「嗯….當然…有啊…我們不是人嗎?呵呵。」

「說得也是。」

阿全摟著小麗,兩人隨著不知名的節拍,輕柔的搖晃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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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遇到他,是在學校的網路。

大學新鮮人,對於BBS的文化,都有股好奇和瘋狂,小淨也不例外。

還記得第一次註冊ID時,她拼命想著要取什麼名字,決定用「淨」的英文發音,Gin,可是又嫌太男性化,決定在後面加上a,「Gina」念起來像是「吉娜」,這樣她才稍微滿意了。

接下來,她又為了暱稱而絞盡腦汁,一旁指導的學長看到學妹動不動就停下來思索下一步驟 ,不禁嘲笑她。

「學妹,不要優柔寡斷啦,暱稱以後還可以改,先隨便想一個,等一下還要教妳怎麼寫信箱住址,和回認證信。」

「學長,這叫做深思熟慮ㄇㄟ,第一次暱稱要慎重啊。」

學長露出無可奈何的微笑,轉過頭去繼續跟他的網友傳訊息,「那…妳想好再告訴我!」

小淨撥了撥頭髮,檢視著心頭流過的每一個字,「決定了!小美人魚!」

「為什麼叫做小美人魚啊?因為喜歡這個故事嗎?」學長正跟網友忙著,頭也不回的問到。

「一半一半啦,是很喜歡這個故事,而且你不會覺得我很像小美人魚嗎?」

小淨轉過頭來,微扭身軀,半邊長髮逸到胸前,做出美人魚在海岸梳頭的美妙姿態。

學長看了看她,眼神透露出一絲驚艷,不過薑不愧是老的辣,他馬上恢復正常,說「取好了,那我要開始教妳填E-mail信箱了。」

就在他們填好了註冊單,送出的剎那,螢幕底下突然亮出了一行字。

『★cliff:小美人魚,妳好啊!』

小淨一時愕然,「學長…這是什麼啊?」

學長露出笑容,「學妹妳的行情不錯,哈,剛註冊就有人丟妳訊息了。」

小淨忙問到,「不要亂說,我又不認識這個人,現在要怎麼辦呢?」

學長說,「妳按住Ctrl+R 就可以回訊息了。」

小淨緊張的說,「那我應該回什麼訊息呢?」

學長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通常看到女生的暱稱就丟訊息的人都不是好人,所以我們要給他們一點教訓。」

說完,學長用極快的速度在回訊息欄上打入『滾!色狼!』正要按下Enter的時候,被眼明手快的小淨抓住了右手,

「學長!你好過份喔。」小淨生氣的說。

「哈,這可是一個機會教育,這種人在網路上很多,要小心。」

學長努力擠出語重心長的樣子,對小淨說到。

「嘻嘻,那,學長你也很喜歡玩網路嘛,你是不是也是這種人啊?」

「ㄟ…學妹真是前途無量,怎麼快就學會伶牙俐齒了,呵呵,也好,妳既然有這麼靈活的嘴巴,也不怕人家來害妳了。」

「這個自然。人家怎麼會捨得侵犯我這麼可愛的小妹妹啊。」小淨露齒一笑。

學長比著螢幕,迴避了小淨甜美的笑容「哈,別急著自誇,人家等妳水球等了好久了,也可以不要理他,看妳決定囉。」

小淨一邊艱苦的盯著鍵盤找字,一邊回答到,「怎麼可以不理他?要回訊息才是禮貌吧。」


『★Gina:嗨嗨!』

對方的水球很快就傳回來了。

『★cliff:嗨嗨嗨,妳還是新手嗎?今天剛註冊?』

『★Gina:對…我打字很慢』

『★cilff:沒關係,人都有第一次嘛。』

這是小淨第一次與人在BB上丟水球,第一次體驗到網路上無遠弗屆的威力,雖是簡單幾句話,也讓小淨對cliff這個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cliff並不像是學長口中所說得壞人,色狼。

每次在站上碰到,他總是先禮貌的跟小淨打招呼,然後聊許多輕鬆話題,學校或是社團裡發生的事,在cliff的口中,往往變得愜意而快樂。

他總是很有耐心的等著小淨,慢慢的搜索鍵盤,久久才回一次訊息。

小淨也把他當成一個很好的朋友,每次有什麼事情,都一五一十跟cliff報告,若是站上不見他,也會用信件的流通,來傾訴她的感受。

而每封信,她總是記得替自己備份,cliff就像是小淨日記的一部份,她寄給他,也去重溫自己大學一年級的每件喜怒哀樂。

而在不短的半年時光後,小淨也漸漸清楚了cliff的背景,跟小淨是同一個縣市的大學生,比她大一歲,現在大二。

往後的歲月裡,小淨的打字速度漸上常軌,在網路上遇過了各式各樣的人,有比她小的國中生,也有大於她的社會人士。

也和網友約出去見過幾次,可是她和cliff,始終不提見面這檔事。

彷彿是一種很奇妙的默契,不需要見面,卻可以完整交流彼此的心情。

直到一次,cliff提到了螢火蟲。

『★cliff:最近有一個地方可以看到很多螢火蟲喔。』

『★Gina;真的嗎 ?人家要去~ :』

『★cliff:呵呵…好啊。沒問題,我可以帶妳去。』

『★Gina:YA!什麼時候?』

『★cliff:選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傍晚吧。』

『★Gina:明天?』

『★cliff:對啊,接下來幾天我有事情,方便嗎?』

『★Gina:方便…我只是突然想到,這是我們認識這麼久的第一次見面…』

小淨的心裡,突然激烈的跳動了一下,終於,要見面了嗎?

『★cliff:呵呵,對喔。我想我們也該見面了。』

後來,他們約了見面的地點和所穿的服飾後,一聲明天見,就下站了。

當天晚上,小淨心裡莫名的激動著,好像是要見到久違不見的朋友,又好像某種寄存內心已久的心願,在明天終於得以實現。

夜裡,她作了一個香甜的夢。

第二天下午,小淨對著鏡子梳洗了很久,因為要去深山看螢火蟲,所以美麗的套裝派不上用場,她只能在輕便的牛仔褲白襯衫上,力求整齊大方。

看著她在鏡子前面如此努力的修整儀容,她最好的朋友兼室友,小麗,搭著她的肩,笑道,

「哎呦~~要見男朋友啦,好美麗喔。」

「別亂說啦,我只是要見一個網友。」

「網友?可是前幾個網友,都沒見妳這麼用心啊?難道…」

「什麼難道啊…我跟妳說喔,我要去見那個cliff了。」

「就是那個某大學的學長啊,常聽妳提起…原來啊…」

「對啊。嘻嘻。」小淨對著鏡子,露出她甜美的笑容。

傍晚,小淨穿著潔淨而輕鬆的衣服,在校門口等著cliff,下午飄過的一場雨,讓空氣裡滲著一股冰涼舒服的氣息。

「請問…妳是小淨嗎?」

正當小淨正閉著眼睛享受傍晚的微涼時,耳畔突然出現這句話。

「是…」她趕忙睜開眼睛。

眼前是一個身高很高的男孩,帶著一副眼鏡,高聳的鼻頭,五官的輪廓微深,正當小淨睜大眼睛掃描眼前的這陌生男子的時候,

對方嘴角逸出微笑,「我就是cliff,妳可以叫我小豪。」

「我是小淨。你…你好。」

「嗯,我知道,我們現在出發好嗎?怕螢火蟲不等人。」

「好啊。」小淨接過他的遞來的安全帽。

坐上了他摩托車,小淨的心情,突然陷入一片空白。

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眼前的男生並不算帥,可是卻給小淨一種很舒服的感覺,並不是吸引力,更不是驚艷。

而像是一對相識很久的朋友,因某事而分開多年。卻在無意間,相遇於咖啡廳裡,那種喜悅,那種溫熨著心底的舒泰。

車子穿過了大馬路,在往山區的路上奔馳,天邊被夕陽的餘暉染成霞紅色。

耳邊是獵獵的風聲,蜿蜒的山路上,與即將來臨的月夜,組成一種寧靜的美感。

「對了,小淨,妳跟我想像得不一樣,沒想到妳真的是一個美女。」

「什麼?你在說什麼啊…那妳本來把我想成什麼樣子啊?」

「我不知道,只是蠻吃驚的。」

「哈哈,人家也都這樣說,我是小美人魚呦~」

「呵呵,對啊,改天可以一起去游泳喔。讓我見識見識小美人魚的英姿。」

「真的嗎?你會游泳嗎?可是我學長說,男生邀女生游泳的都是色龜。」

「哈,色龜。不錯,妳現在落入我的手中了,妳不會覺得我們越走越深山了嗎?當心,我把妳...嘻嘻嘻嘻。」

「你...你不會想把我抓去賣了吧?好恐怖呦~」

「現在才發現來不及啦。等一下就是我的巢穴了。嘿嘿嘿。」

「沒關係,我會喊救命,只要讓我逃出去,就把cliff這個ID公告天下,天下第一色龜。」

「哈哈,妳還敢威脅我,覺得這裡有公車嗎?」

「應該沒有吧,色龜。大色龜!」

「妳還叫我色龜!我現在把妳放下,看妳怎麼辦?」

「我會迷路,我會哭,我會在每棵樹上刻入『方文豪(cliff)是色龜,誘拐良家婦女。』讓每個來爬山的人認識你,嘻嘻」

「妳…算妳狠。哈哈。」

說完他們兩個都大笑起來,漫長的山路,在他們這些簡單又好玩的對話裡,漸漸的步上尾聲。

夜,已經佔領了整坐山頭。

cliff,小豪,打亮了車燈,夜晚的山並不沈默,周圍不時傳來陣陣蟲鳴,蛙叫自然而逗趣,讓人聽了心曠神怡。

「小豪,走了這麼久了,還沒到嗎?」小淨試探性的問道。

「其實,我們現在就在螢火蟲堆裡囉。」

「真的嗎?怎麼都沒看到。」

「既然敢懷疑我?那就讓妳看看吧。哈哈。」剛說完,小豪立刻切掉了車燈。

才剛關掉車燈,原本黑黝黝的道路兩旁,像約好了般,同時閃爍出一堆堆的碧綠色的螢光,有如幽綠的繁星無聲靜謐的舞著。讓人彷彿置身幻境。

「哇~~~好棒喔~~~好美好美~」小淨大叫起來。

「漂亮吧。」小豪笑著說。

「是真的很漂亮。」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讓我好想哭。」小淨輕輕的說著。

「別太激動,我現在要開燈囉,夜晚的山路沒亮燈是很危險的,等一下,我們到一個定點後再慢慢欣賞。」小豪說。

「嗯…」小淨偷偷拭去了眼角了淚水。

是感動嗎?還是一種幸福的感覺?讓她變得這麼的善感。

終於到了那個定點,小豪在一棵大樹下停了車,眼前是深深的山谷,背後是高聳的山壁。

小淨快速的跳下車,奔到附近的草叢裡,蹲著,癡迷注視著那些綠色的小光點,緩慢的游移,在空氣裡畫出一條條美麗的弧線。小豪跟在她身後,笑了笑。

「很美吧。」

「好美,在這裡,就不想回到那吵雜的都市。」小淨沈醉的說。

「呵呵,現在是晚上七點,通常晚上六點到八點是螢火蟲最熱鬧的時刻。所以,我們剛好見遇到螢火蟲的夜PARTY了!」

「嗯…看到這些,總會讓我想起小時候回憶,祖母搖著扇,全家聚在一起的夏季夜晚。」

「這時候還得來盤西瓜,涼涼的夜風,滿天的星子。」小豪笑著接口。

「再加上跑來跑去的小孩子,說著趣事的大哥,說著往事的爺爺。」

「哈哈,別忘了加上飛來飛去的滿天螢火蟲。」

「對啊對啊,真棒。」小淨轉過頭,兩人相視一笑。

小豪輕輕的拍了拍她肩膀,

「我們再看一個更精彩的,跟我來。」

說完就邁步往前走去。小淨跟著他,

「什麼更精彩的啊?」

走了大概一百公尺,小豪停住腳步,回頭說到

「現在,妳回頭看剛才我停車的大樹。」

「咦?」小淨依言回頭。

「哇哇哇~~~」小淨用手摀住嘴,被眼前的美景嚇住了。

整棵高聳的大樹,滿滿的盡是螢火蟲,絢麗華美的螢火蟲之光,包圍著大樹,緩緩的滑動。

像是被森林祝福的綠光聖誕樹,這麼的美麗,又這麼的神聖,在此刻,夜的森林,尊貴而優雅的矗立著。

就在小淨驚嘆的時候,小豪走到一旁的樹叢裡,雙掌合抱,抓了一隻螢火蟲。

「諾,給妳。」

「啊?」小淨小心的用兩手接下這美麗的禮物。

「很漂亮喔。如果妳往裡面看去的話。」小豪說。

小淨小心翼翼的將雙手張開一條縫,臉頰湊上,望向手心裡面,泛紅的掌心,在螢火蟲照耀下,變得好溫暖,好溫暖。

突然,緊盯著小淨的小豪,雙眼露出一片癡迷。

因為眼前,將面頰輕倚在雙手之上的小淨,竟是如此的美麗。

尤其是手掌裡散出的微光,照的她紅撲撲地雙頰,更顯嬌豔,高貴而動人。

「妳好漂亮。」小豪情不自禁的脫口而出。

「咦?真的嗎?」小淨抬起頭,露出燦爛的笑容。

小豪心裡震盪著,彷彿是一種前世刻畫的感動,從他心底升起。

小淨又何嘗不是?小豪的一舉一動,早就擄獲了她的心,或者說,從第一次網路的水球,就讓她永遠忘不了這個人。

後來,他們倆個並肩坐在樹下,看著螢火蟲飛舞,聊著天。

晚上十一點,才戀戀不捨的結束話題,離開了山區。

一直到凌晨十二點,小淨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宿舍。

剛開門,就接觸到小麗擔心的眼神。

「小淨,妳怎麼啦?妳到哪去啊?這麼晚了?」

「沒有啊,我跟cliff在山上聊天啊。」

小麗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什麼?第一次見面,兩個人就到深山裡?!」

「對啊?有什麼不對嗎?」

「妳真是勇敢…嘖嘖。」

「我沒想這麼多,反正跟cliff這麼熟了,也不怕他亂來。」

突然,小淨像想起什麼似的,問到,「小麗,妳相信緣份是註定的嗎?」

小麗回答到,「相信啊,怎麼啦…妳..妳不會愛上他了吧?」

小淨連忙搖手解釋道,「哪有…我只是覺得,第一次見他的感覺很奇怪,好像不是第一次見面,啊…我不太會講,就是我們之間有種很奇妙的東西,讓我每次接觸到他的眼神,都覺得好溫暖。」

小麗沈吟了一會,「嗯…也許這就是緣份吧,改天介紹給我認識好了,我來幫妳鑑定鑑定。」

小淨笑了笑,「嗯。」

又說,「我好累了,想去洗個澡。」

小淨拿著盥洗用具,正要走出房門的時候,小麗突然喚住了小淨。

「那…那個學長怎麼辦?」

「什麼學長?」小淨一時間沒有會意過來。

「那個對妳很好的學長啊?那個教妳上網,一直幫助妳的學長呢?」

「妳說阿全學長?不會吧,他只是對我好吧,我們之間沒有什麼的。」

「真的沒什麼嗎?」小麗露出懷疑的眼神。

「沒啦,妳想太多了。」小淨大概是累壞了,轉頭就離去。

小麗轉過頭,回到電腦BBS上的畫面上,阿全學長的ID,Achan,寧靜的在畫面上閃動。

「可憐的學長,好像快出局了。」

她嘆了口氣,按下斷線。

洗完澡,小淨坐到書桌前,就順手的打開螢幕上BBS的視窗。

快速的用空白鍵看完所有的文章,今天的文章大都是無意義的灌水,或是同學間連絡感情的簡單對話。

於是她又來到使用者名單,沒有cliff的蹤影。

「他應該剛回學校吧,可能正在洗澡呢。」

小淨徘徊了一下,決定放棄等待,進入郵件選單。

送信人,鍵入cliff

『 To 小豪:
今天玩的很快樂,第一次見到這麼多,壯觀的螢火蟲,讓我想起很多回憶,或許是回憶太沈重了吧。我變得好脆弱,剛見到的時候,我是真的哭了,只是偷偷地擦去淚水。謝謝你,讓我這麼快樂,這是最棒的一個晚上。P.S:對了,想問你一件事,你相信緣份嗎?』

寫完信,小淨伸了伸懶腰,盥洗後上床,這夜,她帶著微笑入眠。

第二天,傳回了cliff的信。

『 To 小淨:
第一次見到滿坑滿谷的螢火蟲,我是感動莫名,所以不要太介意,哭是一件好事,會哭的人才不會把傷痛壓在心底,不懂哭得人,會內傷的。還有,妳所說得緣份,我相信,只是我們都無法預測,緣份何時會降臨,所以,在不是碰巧的偶然裡,我們為剎那的相遇而感動。借句愛因斯坦所說的話,『上帝是不會跟我們玩骰子遊戲的』。所以,人與人的相聚,自有其已定的緣份。』

小淨接到這封信,心中微感震撼,沒想到,眼前這個總是用輕鬆語氣,逗著自己笑的小豪,有這麼不一樣的思考。


第二天,她又上站,只為了等待著小豪的出現,等待著熟悉的cliff的ID,出現在使用者名單裡。

等了好久,終於盼到了小豪的上站,小豪不改其頑皮的本性,跟她丟著好笑的水球,每次都讓她忍俊不禁。

漸漸的,他們倆個培養出自己的默契,凌晨一點鐘的網路約會,無論是小豪或是小淨,都會準時在一點出現。

有時聊個半小時,紓解一天的壓力。

有時說得興起,泡杯咖啡就耗去整整一個晚上。

除了網路上的聊天,他們還是堅持寫信,信裡面可以補充對話的不足,也可以詳細的記錄有趣的故事,有時候更可以完整的抒發感想,而不用擔心思緒被打斷。

除了那天的螢火蟲,他們又見了一次面,這次是為了某劇團來台灣演唱,他們倆個還特地坐車去台北觀賞。

那天,她特地穿上了美麗的長裙,而小豪也搭上了西裝,隆而重之去欣賞音樂。

由於第二天還要上課,所以他們的行程十分的匆忙,沒有多餘的時間聊天,只有在回程的火車上,兩人持續著毫無壓力的對話。

說著說著,兩人都累了。小淨,把頭倚在小豪的肩上,沈沈的睡去。

小豪看著小淨睡著時嬰兒般的臉龐,心中無限憐惜,突然好想從此擁抱她,直到到天荒地老。

那天,送小淨回去後,小豪在7-11買了瓶啤酒,一個人坐在人影稀少的午夜街旁,靜靜的喝,靜靜的想著,從認識她開始,一直到今天,所有發生過的事情。

一切彷彿受到緣份這隻巨手的推動,順利的讓人害怕。早已知道了自己的決定,現在他最需要的,只是勇氣。

而小淨這邊,對她來說這次的見面,比起上次的快樂,多了份甜蜜,在她睡意朦朧的時候,偷偷感受著他厚實的肩膀。

愛的感覺,已經深植在小淨的心中,並且茁壯到無可掩飾的地步。


第三次見面,很快的來臨。

這次小豪沒有使用任何理由,只說單純的想請小淨吃飯,小淨也爽朗的答應了。

小豪帶她到一家豪華的餐廳,小淨一看,就輕輕的抓著小豪的衣袖,說,

「我不用吃這麼好啊,請客就隨便吃一吃就好了。」

小豪笑了笑,「這是特別的日子,我也剛好領了打工的工資。沒關係的。」

在小豪的堅持下,小淨不再說什麼,可是在點菜時,依然點了一客較便宜的客飯,她的體貼讓小豪揚起一陣感動,於是小豪對她說,

「小淨,妳真的太會為別人著想了,這裡最有名的是沙朗牛排,妳可以點啊,今天…今天是我生日喔。」

「真的嗎?」小淨抬起頭,滿臉的驚喜。

「對啊,所以妳不用客氣,我每年也只有今天大方,妳不把握更待何時?」

「嘻嘻,好啊好啊,這是你說得喔。那一客沙朗牛排。」小淨笑道。

兩個人吃著牛排,牛肉既香且嫩,真不愧是道地有名的佳肴。

而餐廳裡微暗的光線,浪漫的音樂,配上不時傳出的清脆刀叉聲,讓兩人連說的話,都輕盈起來。

吃到了一半,小淨突然問到,

「對了,今天你同學都沒幫你慶生嗎?如果是我們班上,都是集體慶祝生日的喔。」

「我騙他們,我生日是前天,所以他們早就幫我慶祝過了。」

小淨好奇的說,「為什麼?為什麼要刻意提早兩天呢?」

小豪啜了一口飲料,深深的吸氣,彷彿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因為,這個特別的節日,是留給妳的。」

小淨突然停止了動作,「什麼?」聲音裡,似乎有著微微的顫抖。

小豪又用力的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堅定的說。

「今天,是留給妳的,因為我喜歡妳,是真的真的。喜。歡。妳。」

小淨盯著小豪,眼角慢慢的淌出淚水,雙唇卻是綻放出無與倫比的美麗笑容。

「我也是,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就喜歡上你了」

小豪輕輕的抓住了小淨的手,溫柔的抓著她的手,他們在彼此眼中,看到濃濃的情意。

小豪的告白成功了,兩個人開始了一段甜蜜無比的交往,由於不同校,不能時常見面,可是他們利用網路資源,毫無保留的,將彼此的一切投注到對方的生命裡。

這一段歲月裡,他們一起哭一起笑,雖然有過誤會,也有過傷害,可是他們依然堅持著。

對於小淨來說,再大的險阻他們都可以一起渡過,因為她相信小豪,她永永遠遠的相信小豪。

相信,沒有他們衝不破的難關。

相信,他們可以走到最後。

相信,他們的愛,是緣份註定。

相信,他們的愛,是一切的基石。無論是距離時間,都撼動不了的巨大基石。


一年後,他們渡過了另一個小豪生日。

雙方家長也見過了兩人,雖有小小的波折,也在兩人同心協力下,風波消弭於無形。

他們越來越確定,他們是屬於彼此的,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拆散他們。

可是,正當他們滿心喜悅的時候,命運竟然選擇了最殘忍的手段,來拆散了他們。


這一天,六月底,是小淨的生日,小淨與小豪,兩人相約在咖啡館裡,小豪送了她十一朵玫瑰,加上一只戒指。

「戒指?」小淨驚訝的說。

「嫁給我。」小豪握住小淨的手,誠懇的說。

「可是…我現在才大三,你才大四。」

「我知道,我們並不需要真的結婚,我只是希望早點親手為妳戴上戒指。」

「你怎麼這麼急?我才不要這麼早就被你制約,哈,我可是青春正好的美女呢。」小淨雙眼眨了眨,調皮的說。

「還說呢,其實心底想的要命吧。」小豪用手托住下巴,笑意蕩漾的說。

「哪有~」小淨看著那個雕工細緻的戒指,眼神露出一點點羨慕,

「那,我先保管好了。等你畢了業,當兵前,讓你親手為我戴上。」

「可是…」小豪有點猶豫。

「我一直想,想早點親手為妳戴上戒指。」

小淨抓住他的手臂,做出撒嬌的姿勢,「好啦~反正遲早都是你的人了,這麼急幹嘛?」

今天的小豪,多了份遲疑,不過他隨即笑了笑,用手在小淨的臉上捏了捏。

「嗯…好啊吧!就這樣說定了。」

說完,他從口袋拿出一模一樣的戒指,笑道,

「這戒指是一對的,等我畢業,我們就替對方戴上戒指。」

小淨滿臉幸福,看著小豪,「嗯。」

他們喝過了咖啡,又去海邊,吹著海風聊天,在防波堤上兩人相互摟著對方。

在微涼的海風底下,用心感受著,來自對方的溫暖。

大概到了十一點,小豪送小淨回學校,他們在宿舍門口輕輕一吻。

小淨,不知怎麼了,深戀著這個吻,雙唇緊膩,不願放開。

直到小豪自動放棄,笑道,「沒氣了啦。」

「回去要小心喔。」小淨抓著他的手,輕搖著。

「我知道…咦?下雨了。」小豪伸出手掌,接著雨水。

夜晚遙遠的天際,落下絲絲的雨珠。

子夜雨,為原本寒意頗重的夜,添上了一股淒清的氣氛。

「要小心。」小淨又用力的叮嚀了一次。

「我知道。」小豪用手摸了摸小淨的頭。「妳放心。」

回到宿舍,小淨像往常一樣洗個澡,換上睡衣,上站等著小豪的出現。

每次小豪一回到學校,總是不忘跟小淨報聲平安,可能利用BBS,也可能用電話。

所以小淨很自然的打開螢幕上BBS的視窗,安靜的等待,偶而傳來朋友的水球,她也是心不在焉的回訊。

等著等著,小淨突然皺起了眉頭。

「怎麼這麼久?」

她仰起頭看了看書架上那個紅色的鬧鐘,十二點半了…

用BBS查詢cliff,上次上站時間是昨天晚上。

她心中升起一陣不安,匆匆拿了一張電話卡。走到宿舍一樓打電話。

「嘟~~嘟~~」打通了。

她看著窗外,滴滴答答的雨水聲,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擴大。

「喂!請問你找哪位?」電話筒傳來小豪室友的聲音。

「請問,方文豪在嗎?」小淨雙手抓著話筒,問到。

「方文豪喔,他還沒回來。」

「喔,好,謝謝你。」小淨,緊抓著話筒的手,滲出冷汗。

【不會出事了吧?】小淨心裡響起這樣的聲音。

突然,窗外一陣寒氣夾著雨勢,捲入走廊內,冷的小淨打了個囉唆。

【小豪,你到底去哪裡了?】

【會不會...發生了什麼事了?】

【不會的!不會的!不要亂想...】

心中的恐懼,擠滿了小淨的胸口,那份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越來越強烈,她按著胸口,快步的走著。

【沒事的...沒事的...】她默禱著。

小淨走回寢室,螢幕上的使用者名單Gina,延遲時間五分鐘,而底下的水球欄,卻空無一物。

小豪依然沒有回來。

【你快點上站啦,cliff,快點出現好嗎?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求求你,給我一點訊息,別嚇我。】

她等到晚上三點,電話也打了三次。

直到BBS上只剩她一個人,她才精疲力盡的爬到床上。

在床上,小淨躲在棉被裡偷偷哭了起來,心裡莫名的不安,與腦袋裡的胡思亂想,讓小淨害怕的不知如何是好。

她好害怕,好害怕,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

【沒事的,沒事的,我願意用我的一切換你平安。只求你平安。】

【求求你,一定要沒事。一定……】

在被窩裡,小淨喃喃念著,不時夾雜著啜泣聲,直到,哭累了,才不知不覺的睡著。


第二天,小淨拖著疲憊的身軀,發紅的雙眼,去教室上課。

「怎麼啦?昨天晚上好像哭過…還好嗎?」不少同學捎來關心。

「沒事的,謝謝大家。」小淨努力讓自己的臉上呈現笑容。

小麗看這她始終精神不濟,傳了張紙條給她,『如果撐不住,妳先回宿舍休息,老師問起,我再跟老師說。』

小淨點點頭,說了聲謝謝,第一節下課鐘響,她就收拾書包,回到宿舍。

剛回到房間,門一推開,電話就猛然響起。

「喂~」小淨幾乎用跑的接起電話。

「喂…請問周宜淨同學在嗎?」

「我就是。」突然間,小淨心臟又不爭氣的跳動起來。

「我要通知妳一個壞消息。」

「……..」小淨全身抖了起來,一陣涼意從背脊直竄上來。

【不要…不要告訴我這是有關小豪的…】她心吶喊著。

「我是方文豪的哥哥,嗯,他昨天晚上車禍,現在正在加護病房搶救。可能...是凶多吉少?F,請妳….請妳過來看一下。」

碰!!電話狠狠地摔落在地上。

小淨全身的血液好像被抽乾一樣,呆住了。

她伏在地上,想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不管多用力,都無法移動身體分毫。

【我一定要去,小豪等著我,正在等著我…】她拼命掙扎著。

短短的三分鐘,對小淨來說,似乎有三小時這麼漫長,直到背脊全溼透了,小淨終於站了起來。

她站起身衝出宿舍,跌跌撞撞的跑著。

眼淚,一直從眼眶溢出,四周的景物在淚光裡一片模糊,可是她還是拼命的跑,跑到了校門,伸手攔下一台計程車。

車裡,她拿出昨天小豪送她的戒指,雙手合起,拼命祈禱著,

【小豪,你要撐下去,一定要撐下去。】

【求求你,讓他活下去。求求你。】

榮總,終於到了,她下了車,正要往內衝的時候,突然停住了。

醫院外,陽光眩目,剎那間,她好像看到了小豪的身影。

身影跟著陽光一起露出微笑,那是小豪每次每次遲到或說錯話時,才會展露的歉意笑容。

那笑容彷彿在說著【對不起。。】

正當小淨眼睛瞇成一條縫,想看清楚時,一切又消失了。

剎那,小淨突然從模糊意識裡醒過來,繼續邁步往醫院裡衝入。

穿過了許多人和混亂的病房,她跑到了加護病房,五六個人正在門口,無論站著或是坐著,都深深垂著頭。

「小豪??小豪怎麼樣了?!」她幾乎用哭的聲音問到。

一旁是小淨的媽媽,雙手扶住了小淨,因為小豪的家人是先打電話到小淨的家裡,所以小淨媽媽比她還早來一步。

「小淨,妳要堅強喔。」她媽雙手握住她的臂膀,低聲的說。

「怎麼了嗎?誰告訴我?你是小豪的大哥吧,告訴我,告訴我…」

小淨對眼前一個高大男人,哭喊著。

小豪的大哥,雙眼滿是哀傷的淚光,聲音哽咽的說,

「小豪...始終沒撐過去。他....死了。」

「死了?死了?」小淨,突然間,聽不懂,

「死了」是什麼意思?

腦袋裡無數飛奔的影子,「死了?」

【死了?死了?死了?死了?死了?】

【什麼意思,我不懂啊!】小淨好想把腦袋所有的影子都用力喊出去,張大嘴,卻是啞然無聲。

耳朵裡,繼續傳來小豪大哥的聲音,好遙遠…

「小淨,小豪一直都很記掛著妳,他一直到死前,都不肯把右手鬆開,直到最後我們扒開後才知道,他手裡緊握的,是一枚戒指。」

【戒指!】

「戒指。小豪。死了。」瞬間,小淨的眼淚崩潰,一波接一波快速滑過臉頰。

「他。死。了。」

她攤開手心,小豪送她的戒指正握在她手,已經深深的陷入肉裡,小豪昨天所說的話,在她的耳際迴響。

【我一直想,想早點親手為妳戴上戒指。】

【我一直想,想早點親手為妳戴上戒指。】

「小豪……….」小淨發出聲嘶力竭的喊聲

一切,都太晚了,太晚了.....

突然,小淨眼睛翻白,暈了過去。


【 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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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為,我應該會健健康康活到年老,然後才死去。
記得小時候,我還在作文簿上寫過,我要辦張器官捐贈卡,當我死後,我就可以把我身上還可以用的器官捐給這世上有需要的人,遺愛這人世。
現在,而我卻要排隊等著人來捐贈器官給我。我需要一雙眼睛,可以看見這世界的雙眼。
為了搬到新住處,我騎著機車正準備從小巷子竄出,而一場車禍奪去我的雙眼,男朋友找到新歡,娶了新一任的女朋友。
當我還住在醫院時,我手中拿著他們的喜帖,躺臥在床上時,他們已經遠渡重洋,到了澳洲去渡蜜月了。

「今天好嗎?」護士在固定的時間來到我病房巡視。
「還不錯。」我安靜地接受她的檢查。

護士告訴我,我的病房是純白色的,我該說什麼?
媽媽應和著護士的話,「對呀!我們亞心最喜歡白色的,連新家的房間也都是白色的。」

「媽,現在我的眼前是一片的黑色,我的世界再也不會有什麼白色出現, 所以停止佈置那些虛偽的白色房間吧!」

媽媽默然垂著眼淚,護士為我打完針後便離去。

「對不起,媽媽。」我很難過,可是卻掉不出一滴淚水。
「沒關係,媽媽知道妳不是故意的。」

媽媽握著我的手,可是我卻無法說些什麼。不想說,懶得去說,沒有什麼好說,所以無言。
撞到我的那臺車子的主人呢?是個有錢人家的大少爺,除了幫我叫救護車,送我到醫院外,只有匆匆交待說要多少賠償費都沒有問題,然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嗶嗶!嗶嗶!櫃子上的電子錶在我吃完午飯後,響了第三次,醫院是準十二時用午餐的,現在是三點整。
因為眼睛看不見,所以我必須靠著聽力來幫助自己分辨一些事情。

像現在,我聽見了一陣愉快的腳步聲從走廊的那一頭逐漸接近,是來查房的吧!
不像之前那位護士小姐的腳步聲,這一陣腳步聲是極為輕鬆卻掩飾著緊張的,怎麼說呢?
因為腳步聲的主人吹著口哨,可是卻吹的奇怪極了,有口齒不清的音調。

「哈囉!親愛的姑娘妳好哇!」門猛然被打開來,講話的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下次進門前記得要敲門。」我被媽媽推放在窗戶邊,曬著陽光。

「妳在曬太陽啊?舒不舒服呢?別曬太久哦!感覺太熱就別再曬囉!」

「雖然我看不見,可是感覺並沒有不見,我還不需要你來提醒。」我冷漠地回答,順便告訴他我是一個瞎子,看不見任何的東西。

「我知道,妳的病曆表上有寫到,那一定很痛吧?」他走近我的身邊,我嗅不到一絲消毒藥水的味道。

「打了麻醉藥,沒有感覺。」

也許是麻醉藥使用過多,連帶麻醉了我的心,我的眼淚,我身體內那條最敏感的神經。

「妳好勇敢。」他說。

「檢查完了嗎?我想回床上去。」我站起身,開始小步伐的移動。

他很自動過來扶著我的手,一直到我平安回到病床去。

「謝謝。」

「不用客氣,妳說的對,雖然妳看不見,但並不代表妳所有的知覺都消失,至少妳還保有禮貌,懂得道謝。」

「謝謝你的誇獎,門在那邊,我不送了。」

平躺在床上,我『閉』上眼睛,聽著他腳步聲漸行漸遠。

「妹妹,妳有沒有想過以後的生活?」

大姊到醫院來看我,開頭寒暄了一堆關心的話語,接下來的就是開始試探著我對未來的看法和做法。

「嗯?」玩弄著床單的手指突然停下動作,抬起頭找不到大姊聲音的來源,茫茫然。

「妳這樣子,以後要怎麼辦呢?」大姊雜七雜八唸了一堆,才說明真正的意圖。

「我可不負責養妳吶!」她悻悻然地丟下這句話。

終於,我找到她所站的地方,用著無神的雙眼望向她,我感覺到空氣中微動的分子緊張起來。

「我有說過,要讓妳養嗎?」不急不徐地,我說。

「妹,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因為妳現在看不見了,以後……以後要做什麼工作呢?我們家就只有我們姊姊倆個,我還要養媽媽,然後妳現在又……我也有我自己的家庭要顧,妳姊夫也是,所以我們希望……」

「姊,妳回去吧!」我窩回床上,「我不會怪妳的,以後的生活,我自有打算,不勞妳和姊夫費心了。」

「妹妹,對不起。」姊姊在臨走前給了我這一句話。

門鎖放鬆,喀嚓的一聲,關上了。
我的心底,響起了嘆息。

午候三點,那陣愉悅的腳步聲配合著口哨聲慢慢地接進。

「美麗的姑娘,今天可好?」

「你又忘記敲門了,而且醫院禁止吹口哨。」我指責他。

「又沒關係,我開心嘛!」

「我不開心呀!」我轉過頭,拉起棉被蓋住臉。

「有什麼好不開心的?」

我聽見他拉開窗簾的聲音,打開窗戶,室內吹起柔柔地微風。

「好舒服……」

「外頭的天氣很不錯,我想出去曬太陽,不開心的姑娘,願意接受我的邀約嗎?」

我撐坐起身,把手交給他,「也許,好的。」

「你為什麼開心?」我坐在輪椅上,被他推著走。

「因為妳是我最後一個要查房的病人啊!每次走到妳那一間,想到檢查完妳之後就可以輕鬆一下,整個人都開心起來。」

「當醫生很累吧?」我問。

「我還不算是醫生,我只是一個實習的。」他爽朗地笑著,「當然累嚕!」

「工作量很多嗎?」

「還好啦!」

他停在一個水池邊,我的臉被水池噴射出來的小水滴濺到,我聽見他玩弄水的聲音。

「很多病人都不喜歡實習的醫生,因為笨手笨腳的。」

「我也不喜歡你,進門都不敲門,萬一我在換衣服怎麼辦?」

「不會啦!因為我有從鑰匙孔先確定了。」他哈哈大笑著。

「為什麼你總是那麼開心?」

「不知道耶!」他的手撫上我的臉,在我頰邊捏了一把,「好好玩哦!」

「你偷吃我的豆腐。」我打下他的手。

「為什麼每次見到妳,妳的眉頭總是深鎖著呢?」他的手,輕輕地摸著我的眉毛。

「你還不是一樣,總是那麼快樂。」

「那如果,我把我的快樂分給妳,妳也會快樂嗎?」

「可能哦!」我嘴角微微上揚。

「妳幾歲啊?我今年剛好二十四。」

「我比你老很多囉!我已經二十六了。」

「妳先前是從事什麼樣的工作啊?」他繼續推著我前進。

「美工,跟廣告設計之類的。」我回答他。

「妳可以幫我畫一張畫像嗎?我每次去捷運站看到那些幫人畫畫的,就好羨慕,我也好要想有一張。」

「我看不見。」我抿著嘴,提醒他,「你應該要去找那些專業的人士幫你畫才對。」

「我知道。」他毫不在意,「可是我不想要讓那些人來替我畫啊!」

「為什麼?」

「就是因為妳看不見,所以我才肯讓妳畫。」我震驚著,他是故意的嗎?

「那些專業的畫師,看到的只是外表,所以畫的是外表。」他掏出零錢,在販賣機買了飲料,他遞了一罐給我。

「謝謝。」

「而妳,就是因為妳看見不我,卻一定能畫出,真正的我。」我的心跳停止跳動幾秒鐘,我想我是紅著臉。

「呃……你……」

「怎麼了?妳不願意也沒有關係啦!」

「不是,你要付費,我才不做白工呢!」我開心起來,原來開心的感覺那麼棒!

「哇!我剛不是請妳喝一罐飲料了嗎?」他哀鳴著,「妳搶人啊!」

「一罐飲料?你這種話講得出口?」我大吼大叫著:

「你好沒良心啊你……才一罐飲料就想要我幫你畫,你不怕下雨天出門被雷公打死啊?不成不成!」

「別這樣嘛!我很窮的耶!要不然,我幫妳實現一個願望好不好?」他可憐兮兮的語氣讓我想大笑。

「可以嗎?」我忽然有種,眼前一亮的感覺。

「當然囉!說到做到,我可是君子呀!」

「那麼,我的條件是,等我幫你畫完,你要帶我去山上。」

「好久不見。」渡完蜜月的前男朋友帶著他新婚的妻子到醫院來探望我。

「嗯,好久不見,你們玩得可好?」我虛偽地漾著笑容。

「很好,我們還去歌劇院看了戲,那邊的風景很棒!這是我們的照片,妳要不要看看?」

男友獻寶地想拿出,卻被他新婚的妻子出聲阻止,他的妻子,欹晏。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亞心,我……」男友意識到什麼,講話結巴著。

「你先出去吧!我有些事想跟亞心談一談,別擔心。」

欹晏勸送走了男友,整個病房中只剩下我和她倆個人,氣氛卻反常地沒有先前的那般緊張。

「我是欹晏,妳知道我嗎?」她試探性地問。

我點頭,「我知道,妳是他的妻子,剛新婚不久。」

「這個名份,如果沒有差錯的話,原本應該是妳的,妳不怨恨我嗎?」

我下了床,雖然看不見,可是我仍然安全地走到她的身邊,握著她的手。

「謝謝妳,我很高興是妳當了他的妻子。」

「啊?」她很吃驚吧!

「妳很在乎他,很在乎你們的婚姻,妳是真正地愛他。」她沒有講話。

「我也不願意變成這個樣子,只能說我太不小心了,我不想拖著他陪我受罪,這是我自己犯的錯,理應我自己來承擔,不應該把他的幸福浪費在我身上,所以我不怨恨他,更別說是幫我照顧他的妳。」

「妳剛開始一定很恨他吧?恨他沒有告訴妳我們的婚事就結了婚。」欹晏拉著我坐在沙發上。

我點頭後再搖頭,「剛開始很恨,恨他怎麼可以輕言拋下我們的愛情,找到新伴侶結婚。」

「然後呢?」

「現在,知道他和妳過得很幸福,我就很開心了。更何況我還省了一個大紅包哩!」

「妳……」

「就算有一天,我能重新看見這個世界了,我還是會祝福妳們。」

「妳一定很愛他。」她堅定地說著。

「所以我更希望他幸福囉!他是一個好運的男人,但願他懂得把握幸福,把握住妳,妳也是很好的女人。」

「謝謝妳,我們可以當好朋友嗎?」

我搖頭,「我想,不需要,妳何必讓生活中多一份擔心呢?我不想造成妳家庭的負擔,如果有那份榮幸,在年華老去之後,我會很願意的。」

「那麼,保重,我真的很希望年老後,會有妳這位好朋友。」

「請記得要珍惜。」我叮嚀著,一定要珍惜呀!

「有訪客嗎?」在他們離開後不久,愉快的腳步聲接近。

「嗯,對啊!我的前男朋友帶著他的妻子來拜訪我。」

「啊?妳看起來很高興,打了勝仗嗎?」

我微笑著,「亂講,我們和平相處耶!」

「我還以為妳會氣得哭了咧!妳不哭的話,這樣我就沒有機會可以安慰小姑娘了。」他逗著我鬧。

「對了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嗎?我還以為妳不打算問了哩!」他還是笑著。

「我只是不小心給忘了嘛!」

「我姓詹,詹皆人。」

「你要什麼時候才有空可以讓我畫呢?皆人?」嗯,叫得滿順口的。

「嗯……我們先去一個地方好不好?我很想帶妳去呢!」

「哪邊啊?」我期待著,「我好想出去玩哦!待在醫院真痛苦。」

「到時候妳就知道嚕!星期天早上好嗎?不許妳賴床哦!」

「賴床是小狗。」我話鋒一轉,打聽起他的心情來了。

「你今天心情好不好哇?」

「當然很好囉!今天早上不是下雨嗎?我有看到彩虹呢!真高興。」

「真好……」我喃喃地低語,「我也好久沒有看見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有關係啦!」我無意地摸著頭髮,「我好想把頭髮剪短哦!」

「不要啦!長頭髮很美麗啊!」

「我懶得整理,剪到耳下怎麼樣?好不好看?會不會太像男生?」

「妳乾脆去理平頭算了,連吹頭髮的動作都省下來。」

他拿起一旁的木頭梳子, 溫柔地幫我整理。

「也是可以啊!可是現在有人幫我梳頭髮,我就不想剪了耶!」

「妳這頑皮鬼!」他佯裝生氣地小力扯動我的頭髮當作懲罰。

「來,小心妳的頭哦!」

皆人打開車門,小心翼翼地把我給塞進車內,替我繫好安全帶。

「我們等下要去哪裡啊?」車子緩緩啟動後,我才開口問他。

「去我小時候住的地方。」他今天還是滿臉的笑意。

「你小時候是住哪啊?」奇怪,為什麼他不是說:『去我家』,而是說『去我小時候住的地方』呢?「葉氏孤兒院。」

「啊?」我有些錯愕,「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

「沒什麼關係啦!不過是沒有父母和親人嘛!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車子開開又停,我感覺到車子停止行駛,他熄了火,把我帶出車外,牽著我的手走進一個熱鬧的小樂園。

這個樂園充滿了童言童語,有好多的小朋友的聲音,清脆細嫩的童音讓我整天悶在醫院的鬱卒給一掃而空。

「小朋友都很調皮哦!」他小聲在我耳邊囑咐:「妳可別太寵他們唷!」

「詹哥哥!人家好想你哦!」

「詹哥哥,她是誰啊?」

「她好漂亮哦!」

「妳叫什麼名字啊?我是小乖。」

小朋友的聲音此起彼落,看樣子皆人在這邊很受人歡迎呢!

「大家不要擠,慢慢來,來,整隊!」皆人當起了孩子王,指揮著小朋友排好隊伍。

「中央伍為準,向中看齊,稍息!」

「你小時候是不是常當班長啊?不然怎麼喊得那麼有經驗。」我取笑他,動了動還被他牽著的左手。

「對呀!我們老師都是選那個最不乖的當班長。」他笑嘻嘻地。

「詹哥哥,陪我們玩嘛!我們來玩捉迷藏,你當鬼。」

「要不要玩?很有趣的哦!」他把我交給一個小男孩,

「要好好帶著姊姊去躲哦!姊姊眼睛看不見,你是男生要好好照顧她唷!」

「好!」他大聲回答,粗魯地拉著我的手東跑西跳,一時之間我也被弄糊塗了方向。

「我一定會找到妳的哦!亞心!」他的聲音穩重地從後頭傳來,我怔怔。

「姊姊妳躲在這哦!別跑出來唷!不然就要換妳當鬼了。」小男孩認真地說,把我推到一個小櫃子裡面,我還勉強可以擠得進去。

「嗯。」我哼了一聲,小男孩活潑的跑開了。

坐在櫃子裡,我想應該是一片的黑暗吧!
對我來說也無所謂了,我本來就感受不到光的反射,何來害怕之有呢?
可是,心底有個聲音,它說:騙人,妳明明就在害怕。
是的,我在恐懼,不要把我丟下。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很久,外頭都沒有聲音,我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打開櫃子的門走出去。

「有沒有人啊?」我小聲地喊著。

「皆人?小朋友?你們在哪裡啊?」我先是用腳碰了碰附近的地面,確定沒有障礙物後才敢小心地踏出步伐。

「哎呀!」

我並沒有踢到任何的東西,而是我不小心踩到一灘水,整個人滑倒在地上,我有些狼狽地叫著,「好痛。」

「亞心!」他的聲音忽然出現在上頭,讓我好想好想哭。

包含著生氣和感動的淚水,悄然地滑落下頰邊,滴在他的手上。「我捉到妳囉!」他一把橫抱起我,

「對不起啦!那麼久才找到妳,妳一定等得很不耐煩了吧!」

我把頭埋進他胸膛,不甘心地用他的衣服擦著我的不爭氣淚水。

「不要哭嘛!怎麼跟小孩子一樣那麼愛哭呢?」

被他抱著,我心裡又是嘆氣又是好笑,可是卻也無可奈何。

「還生氣啊?」他推了推我,

「別這樣嘛!生氣會變醜的耶!」

「哼!我現在不想跟你講話。」只要跟他在一起,我就好像與小孩子沒什麼兩樣。

「妳又不是小朋友,還不跟我好咧!」他又偷捏了我一把。

「你實在很討厭耶!我不想理你啦!」我咬著三明治,恨恨地說。

「別這樣嘛!我再帶妳到另一個地方去好了,很漂亮的哦!保證妳一定會很喜歡那個地方。」匆匆地,停在馬路邊的車子又開始在路上行駛。

「海邊?」聞著撲面而來的濕鹹味道,我驚呼。

「對呀!妳真真聰明。」他把我抱出車外,一路筆直地走去。

「哎呀!你別一直抱我,我可以自己走啦!」我抱怨著他。

「讓我抱著有什麼不好?很多人想抱都抱不到哩!」他唸歸唸,不過還是沒有停下腳步放我下來。

「你可以去抱你女朋友嘛!」我敲著他的頭。

「我哪來的女朋友好抱呀!所以現在只能抱著發育不完全又脾氣臭的小姑娘囉!」

「喂!太過份了你,傷了人家的心,好說歹說我也比你大兩歲耶!」

「對吼,老師教我們要敬老尊賢的嘛!」

「你這死小子!」

「妳罵什麼啊?我聽不太清楚耶!小心我把妳給丟進海裡餵魚哦!」

他放我下來,把我放置在海浪進潮後退去的那條濱臨線,我高興地玩起了浪花,呵呵地笑著。
海邊總是有一堆的人群,大人和小孩嘻笑的聲音徘徊在夏天的星期日裡。
他為了怕我受傷,把我抱到離海水較遠的沙灘上,拿出了手帕給我擦臉。

「對我來說,妳的年齡一點都不比我大,覺得還比我小很多。」

「為什麼啊?」

「打從第一次看到妳的時候,我就一直覺得妳像個小女孩一樣。」

「 真的嗎?聽到你這麼說我好高興哦!真應該去感謝我用的化妝品公司讓我保持的這麼好。」

「妳知道我說的並不是說外表,妳別再隱藏妳自己的心了啦!」

我斬釘截鐵地,「我才沒有。」

「亂講,妳一直都很孤獨的,不是嗎?」

「我哪有?我過得很快樂啊!孤獨的是你吧!」

「妳那隻眼睛看到我孤獨啦?」他叫著,才小聲地說:「對不起……」

「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我揮揮手不以為意,「我看不見,可是我感受的到。」

「雖然你一直很快樂、很開心,可是你也是孤獨的吧?」我摸索著他的臉。

「我曾經有過一個女朋友,可是分手了。」

「你為了這個孤獨?」我不信。

「當然不是,妳知道嗎?我是不能夠給別人希望。」

「為什麼呀?至少你給了我希望啊!」我納悶地問。

「那個不算是希望,我只是在幫助妳站起來,找到妳所想要的。」

「幫助我找到希望嗎?你是這個意思嗎?」

「對,就是類似這樣。」

他沉默了好久,才又繼續說:「妳知道有一個網站叫做『情愛出租舖』嗎?」

我搖頭,「那是什麼型態的網站?」

「那個網站啊……是專門幫助別人的網站。」皆人用手幫我攏齊紊亂的髮絲,語調拖得長長,好像在回憶什麼。

「我只要有空閒,都在那個網站公司兼差。」

「嗯哼!」

「如果有一天,妳能夠重新看見這世界,我真的希望妳能夠去那裡面看看。」

「這個網站對你而言,有什麼特別之處嗎?」能夠讓他這麼推薦,一定是很棒的網站。

海風吹來,微微地揚起我的髮絲,我嘟著嘴把頭髮藏進背後的衣領內。

「那是我另外一個家。」

皆人拉著我躺平在沙灘上,「對我來說,那個網站是很重要的。」

「那麼我對你來說,也很重要的嗎?」

「當然,妳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唯一一個跟我同樣很孤獨的朋友。」

「你的朋友跟你處得不好嗎?不然你怎麼會孤獨呢?」

「不,我和我的朋友都相處得很好。」他哈哈笑著。

我第一次感覺到,雖然他在笑,可是卻有點憂鬱,是因為到海邊的關係嗎?我不喜歡他這樣的笑聲。

「你好憂鬱。」鼓起勇氣,我告訴他,「我很不喜歡這種笑聲。」

「被妳發現啦?」

「為什麼憂鬱呢?和朋友相處得很好,有什麼不好嗎?」總比我沒有朋友好吧!

「他們都不孤獨,所以他們並不瞭解我的孤獨。」

「你有朋友,可是我卻沒有朋友啊!從出事到現在,沒有任何一個朋友來見過我,我覺得好難過。」我悶悶不樂著。

「我雖然看不見,可是我聽得到。」我不等他再開口,自顧自地說起來。

「聽到?妳聽到什麼?」

「不論白天或是夜晚,我一直聽到,我心底寂寞深深地嘆息。」

「那麼。」他拉過我的手,「妳是否也聽得到我的寂寞深深嘆息呢?」

第一次和皆人吵架,是在幫他畫畫像的時候。
拿起畫筆,我卻找不到一丁點的感覺。

「不行!」我扔下畫具,像個小孩耍賴一樣,「我不要畫了。」

「為什麼?」皆人走過來,抱著我開始安慰。

「不要抱我,人家不要畫了。」我推開他,開始嗚咽地哭了。

「我不能畫,我看不見,我看不見。」

重執畫筆的我,對眼前一片的黑暗感到無措,感到驚慌,這不是我所熟悉的工作環境啊!

「妳一定可以的,妳要相信妳自己。」

「我不行。」我抱著頭大鬧,「你去找別人吧!我看不到你,就無法把你給畫出來呀!」

「我沒有要你看見,我只要妳畫出內心的我,這樣也不行嗎?」

我狂搖著頭,「不行不行!」

「亞心,妳要相信妳自己,妳絕對可以畫出真正的我,難道妳不想瞭解另一個寂寞的自己嗎?」

「不!」我大喊:「走開,你們都走開,我不稀罕瞭解你,你不要逼我,我看不見,我也不想看見。」

「好,是妳叫我走開的。」他不甘勢弱地大叫,「隨便妳,走就走。」

「為什麼妳就是無法走出妳自己呢?妳並沒有真正地看不見,妳還有感覺可以去感受的,不是嗎?」

「……」

「算了,是我太雞婆了。」他黯然地離開了。

我輕聲啜泣著,淚水卻也因為他,再度滑落。
為什麼沒有人瞭解我?我真的好害怕黑暗,我畫不出來,我不能畫。
一張面紙輕輕地在我臉上擦拭著淚水,動作溫柔極至。

「皆人。」我撲進他懷中,哭得更大聲。

「妳這壞女孩,我本來都下定決心不要理妳了,哭得那麼大聲做什麼?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說我欺負妳咧!」

「我……我真的好害怕。」

「害怕什麼?」他又抽了一張面紙給我。

「害怕你不理我,我也好怕黑,我不能去感覺。」

「為什麼不能感覺?」

「因為開刀的時候,麻醉藥用太多,把我感覺給封鎖住了。」我破涕為笑,終於不再那麼難過。

「那麼,我要怎麼幫妳才好呢?」他沉思著。

有一個東西,軟軟地碰觸著我的額頭,「有感覺了嗎?這是什麼?」

「嗯?啊?」

「軟軟的……啊!你怎麼偷親我。」我忽然意識到,不由自主地臉開始發燙。

「聰明的小姑娘,來吧!」他拉我下床,「今天咱們不要畫畫了,我們去外頭散散步怎麼樣?」

「散步?真的啊?好哇!」

開心再度回到我的臉上,一切的不愉快也會因為他而消失無蹤,如果能,我想要瞭解他。瞭解這麼一個寂寞卻善良的大男孩。
時間已經要接近秋天了,畫像在一個雷陣雨後的下午完成。

畫完最後一筆,我在角落簽上自己的名字,「好了。」

「真的嗎?快讓我看看,是不是把我給畫醜了?」皆人從那一頭走過來,腳步越來越接近我,我就越發緊張。

「我哪有啊!我一定把你給畫得很帥。」他接過我手中的畫紙,好久好久都不講話。

「可以嗎?」我心裡慌張地問。

「很棒,我很喜歡這張畫,它跟別的畫不一樣。很感謝妳,亞心。」

「不要那麼見外,那麼,你什麼時候要帶我去山上呢?」我厚著臉皮討起賞。

「妳想要什麼時候去啊?」

「晚上,我想去找流星。」然後許願。

我看不到流星,所以只好讓他幫我看,幫我找。

「好,那麼我們晚上就去找流星。」他承諾著。

「你有看到嗎?看到要告訴我哦!」窩在他的懷中,我不止一次的問。

「沒有。」他也不止一次回答我。

「還要等多久啊?」

「不知道耶!還要很久很久吧!」

「哦!」我失望地應聲。

「啊!那個那個好像是……」

「看到了嗎?是流星嗎?我要許願呀!」我大力捉著他的手。

「那個不是啦!那個是一隻小鳥飛過去的影子,妳別一直那麼大力的捉著我的手嘛!很痛耶!」

「晚上哪會有什麼小鳥啊!你又欺騙我純真的感情,讓我的心靈嚴重受創。」

「妳少來,妳還有什麼感情啊!」

「哎呀……」我大聲嘆氣

「我要流星啊!人家的流星呀!」

「拜託,受不了妳,我唱歌給妳聽算了。」

「什麼歌?我才不要聽醜小鴨哦!」

「笨蛋,唱流星給妳聽啦!免得妳又開始哀哀叫。」

「要唱好聽一點哦!我可不想要聽到殺豬聲。」

「殺妳這隻豬啦!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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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流星劃過天邊
黑暗的天空閃過一絲光亮燦爛卻也消失迅速
妳我相識相愛的時間雖短
深情卻已刻骨銘心
愛妳是不容懷疑的真理相處
是我們一直學習的課題
對妳給的體貼是我一直珍藏的寶貝
如果未來有一天
我將消失不見
請妳不要哭泣不要沮喪心傷
記得流星的真諦
雖然墜落卻美麗將那一瞬的燦爛保存內心
而我的的愛無法抹滅
無論我在世界上哪一個角落
我會永遠永遠愛你堅定不移

~~~~~~~~~~~~~~~~~~~~~~~~~~~~~~~~~~~~~~~~~~~

「哇塞!好好聽,下次教我唱。」我撒嬌著。

「好哇!這首歌本來就應該是要男女對唱,下次再教妳唱女生的部份。」

「你會,一直一直陪著我嗎?」我輕聲地問他。

我感覺到他在搖頭,可是他的回答卻不一樣。

「我會呀!當然會一直一直陪著妳,一直到妳好起來為止。」

「那好,我決定了,我要愛你。」我大聲叫著,「我要愛你。」

「亞心……」

「這樣你不會再寂寞,也不會再孤獨,因為有我,有我愛你。」我羞澀地說。

「好,那麼我就讓妳愛。」他摸著我的頭。

「噯,如果有一天,我不見了,你找不到我了,你會怎麼辦?」

「那我就把妳放在我的心底,不會把妳忘記。」他回答,「如果,換作是我呢?妳會怎麼辦?」

「嗯,那麼我一定也不會忘記你的,我會愛著你,不管那時候是誰在我的身邊,我會好好收藏著這份回憶,它很美,不是嗎?」

「嗯,謝謝妳,亞心。」

「再唱一次好不好?我好想再聽一次……真好聽耶!」

「好,乖乖哦!」

一顆流星劃過天邊 黑暗的天空閃過一絲光亮燦爛卻也消失迅速妳我相識 相愛的時間雖短 深情卻已刻骨銘心我沉醉他的嗓音中,貼進他的懷中聆聽。

「醒醒,亞心下車啦,我們到醫院囉!」

「嗯?」我處在神智不清的狀態下醒過來,「流星呢?流星咧?」

「妳還在流星啊!妳都看到睡著了。」皆人把外套披在我肩上。

「哈啾!」我扣好扣子,往前走去。

「妳看吧!都感冒了。」他鎖上車門,從我後頭走來。

我才不理他咧!那麼愛唸我。

「唔,人家又不是故意要感冒的,只是山上太……」

「亞心!」我聽到他的尖叫聲,然後我跌倒在地面上。

「皆人?你在哪裡?」這是我失去意識前,我說的一句話,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再度陷入那一片黑茫茫的國度,找不到方向。

「亞心,已經可以下班囉!」組長敲敲我的門,我從電腦中昂首看她。

「好,等我忙完這邊的case,我就下班。」

我,雷亞心,在情愛出租舖這個網站公司上班,代號是晚空墜星。
於三年前進入這間公司服務,目前服務的單位是『情愛會客室』,屬於寒冬晨曦這一小組管理。

「很棘手嗎?」

「不會啦!只是一個小女孩找不到可以發洩心事的地方,我在當她的垃圾桶罷了。」

「那麼,我陪妳聊一聊吧!反正微風也還沒回來接我。」組長坐了下來,在一旁等待著我。

「吳姊,微風大哥去出差,妳很無聊哦!」

「妳這小鬼,拿我開玩笑啊!少那個人,我也無所謂啦!」

「真的嗎?那等微風大哥回來,我就告訴他說,妳沒有他也無所謂哦!」

「好大的膽子,小心我把妳給炒魷魚,讓妳回家吃自己。」吳姐氣呼呼地瞪著我。

「不要那麼生氣嘛!很容易老耶!老了就會有皺眉哦!」

「妳還講,等會微風一回來我叫他把妳給吊起來,打你五十大板再講。」

「不要這樣嘛!我只是開玩笑的,宰相肚裡要能夠撐船哦!」

「妳呀!跟皆人都一樣,都那麼調皮愛逗我。」吳姐忽然的一句話,讓我只能以苦笑當作回答。

「可惜皆人沒有這個福氣,可以讓妳幸福,他走得太快了。」

「這些事,都已經過去了,吳姐,妳就別再想了。」反倒換成我在安慰她哩!

「我也知道,可是就是會有遺憾吧!」吳姐玩弄著鑰匙圈。

「不過,皆人他走了,而我回來了,這有什麼不好呢?我代替他看著這世界呀!看著這人世的無常起伏,看人生百態,替他看他從沒有看過的事情。」

「嗯,也多虧妳走得出來,皆人若是知道一定會很開心的。」

「是啊!」我微笑著,想起皆人一直很開心的那種感覺,「他就像個大男孩一樣,永遠都那麼的樂觀和善良。」

「幸好他在走之前有遇到妳,我想他一直在等待,等著一個真正能瞭解他寂寞的人。」吳姐感慨地說。

「我也很高興,在我最失意的時候,我遇到他,若不是他,我只會一直自暴自棄下去吧!」

「以後,妳一定還是會很快樂的。」我沒有回答吳姐,因為她已經離開我的辦公室。

皆人從小就患有血友病,而那一夜晚,我們正要過馬路之時,他大力推開我,讓一輛喝醉酒失控的小客車撞上,全身大量出血,雖然醫院就在前頭,血庫的存血量不足,所以還是回天乏術,來不及將他救回。
在我昏迷的這段期間,我被換上了新的眼角膜,一直到我醒後,我才知道,皆人在很久之前就曾經簽署過器官捐贈卡,特別註明,若是有萬一,要將眼角膜移植給我。

電腦螢幕上傳來信箱收信的提醒聲音,我移動滑鼠打開新信件。

愛你 是不容懷疑的真理包容 是我們一直學習的課題對你給的疼惜
是我一直珍藏的寶貝如果將來有一天 我將消失不見 請你不要慌張
不要沮喪記得流星的真諦 雖然墜落卻美麗將那一瞬的燦爛保存內心
而我們的的愛 無法抹滅無論我在世界上哪一個角落 我會永遠永遠愛你堅定不移


親愛的亞心:
這是我答應妳要教妳唱的歌,這個詞是女生的部份,很可惜無法真的聽到妳唱了,
我在這邊的世界,過得很好,請妳不用擔心。Love never fails.
我會一直很開心的,希望妳也要很開心。皆人


閱讀完這封信,伴隨著歌曲的聲音,我的淚不受控制的流下,滴了辦公桌一大片。

皆人,我也會過得很幸福很幸福的,希望你也要很幸福。       

nana1016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

有個惡魔路途中掉了一張面具。
小女孩好奇的撿起來...
看了幾眼就帶上去,結果惡魔面具依附在她的臉上掙脫不了,
她變成了面貌猙獰的怪物。


小女孩驚慌失措的跑回村子找母親,結果母親不認得她...
還聯合村人趕跑她,女孩傷心透了。

結果有個青梅竹馬的小男孩出現,出面認指她...
因為他相信是那小女孩。

小女孩得到有人信任...面具脫落...
再度重回小男孩的懷抱。

************************************************************

[有沒有聽過啊?]

她雙手繞著他的肩膀,髮絲垂落到他胸懷...
身上的香味沁入到他的體內,獨特的香味讓他有種溫暖的感覺。
他當然聽過了...這故事...她不知說了好幾次給他聽了

[明天要不要為我送行呢?]他轉過頭望著她...在她的耳邊輕輕的說

[不要....因為我會哭....]她嘟起嘴巴...

忍耐著不哭的表情,讓他好想笑,這一點就讓他覺得很可愛。
他跟她都已經論及婚假了,因為工作的關係,必須在國外做一年..
可以的話...他好想把她帶到身邊...可是她的父母不准。

[在國外,你都要想我喔!]

[會的,除了妳誰都不想!]

[真的?]

[保證~]

他捏著她的鼻子...輕輕蓋上她的嘴唇...
她的淚水不爭氣的落淚...紅暈的臉頰在燈光下更加紅潤..
他幾乎差點放棄去國外的深造...

[別哭...為了妳...我一定馬上回來,到時我們再舉辦很慎重的婚禮如何?]

[好...好....嗚...]

[別哭了,我會心疼的,我愛妳。]

[我也愛你。]

今生,他只愛著她。送別他離開沒多走...過了幾個月.......
她與朋友逛街途中...不慎遭到酒醉駕車碰撞...
生命一度垂危...好不容易救活了生命...臉型卻變得可怕...
因為手術過程中...縫合手術失敗...造成顏面神經受損...
她躺在床上哭泣著...一張完美的臉失去...那又何必生存下去...到不如一死了之...
父母望著她...一眼都不敢面對..要不是有朋友支撐...她還無法就這樣活著下去...

[這是他的電子信箱,要不要和他通信?]朋友好心的問

因為她自己的臉造成內心的自閉..不敢與人溝通...就連心愛的他也不敢和他通話

[他很擔心妳,一直想知道妳的情況....]

[妳要我說嗎!!妳要我這張臉去說嗎!!父母都不接受我...更何況是他!我根本....不敢面對他啊....]

她摸著那張扭曲的臉像怪物一樣...以前的她呢?不見了!
他有何感想?會不會還愛著她?還會喜歡她嗎?她甚至不敢去妄想可以跟他結婚!

[這....也是試探他的機會啊!]

朋友勸說下...她終於和他開始通信...可是卻沒告訴他真正的樣子...因為心裡很害怕...
緊接著...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一年的時間很快就到了....
來信的他很快樂的敘述他們之間的未來...
她看了...心碎了...害怕了...終於他回國的日子到來了...
在朋友的陪同下...她胸口巨大的害怕和不安...
但是內心有一絲絲想賭看看的機會...
是不是像以前她故事所說的一樣..他會認得出她嗎?
她帶著帽子、墨鏡、口罩...來到機場...遠遠在旁邊等著心愛的他入場

他下了飛機心情雀躍...一年思念滿滿的充斥他的心...他對她的愛是無法說清楚...
過去一年和她通話...中間雖然中斷...可是還是以電子信書來回..互相記彼此的思念...
一方面擔心著...為何她突然失去消息?她的朋友也一概不說...
因為今天就可遇見她...遇見思念一年的她...

踏入機場...人群穿梭中...他望著四周群找她的身影...他相信...她不是毀約的女孩...
一定有來...踏開腳步在機場開始尋找她的人...

終於...在出口的柱子後方...他看見她的背影藏在柱子後面
高興的他走過去...從後面抱起來


[想死我了!跑到這裡接我!跟我玩躲貓貓啊!]

[你.....找得到我?]

她聲音很小聲...彷彿要確定一樣...
他感覺怪異...轉開她的身子...她怎麼遮起自己面貌呢?

[你....你..你還認得我嗎....]

哽咽的聲音從口罩底下傳來...他心一驚...趕緊抱著她...
一定是發生事情了...不然她怎麼會這樣呢?

[我當然認得出妳啊!我愛妳啊!]

[那........這樣還會愛我嗎?]

在他的注視下...她拿下帽子脫掉眼鏡...最後扯開口罩...一張醜陋無比的臉顯現在他的眼前..
眾人的驚訝聲...此起彼落的聲音描述她的面貌...
他起先一楞...隨即笑開...
他毫不在意...把她擁入懷中...輕聲呢喃的在她耳邊說著

[好美.....我當然愛妳。]

他輕輕摸著她臉上大大小小的疤...吻如雨般碰觸那些痕跡就算臉變了...
以前的她不在了...他依然愛著她...他和她開始籌備婚禮...
雖然他這邊的父母不答應...可是他還是堅持著...因為他是真正的愛著她...
他愛她的內心...不是外表...所以...一眼從背影就知道是她

回到國內工作...他為了快點進入狀況...常常都比較晚回家...所以...她經常擔心著...
就算他時常打電話來告知他的去處...她還是會擔心、好害怕...
他會不會因為她的臉失去對她的愛...她變得好自閉、完全沒信心....

剛開始..她常常打電話給他...只有一分鐘遲到...她就會開始詢問他去了哪裡?
有了懷疑的心...她變得有點歇斯底里...甚至完全希望他不要出去工作...

他皺著眉頭...好幾次想要說清楚想解釋...但是礙於她的內心創傷...他忍著不說..
漸漸地...她變得無理取鬧...像個瘋婆子...
每件事情都要講理由...說了理由還要再度懷疑...懷疑又再三的確認...一次又一次..
他承受不了工作還有其他事情上壓力...面對她那些指責莫須有的罪名...
終於...他說了!

[別連妳的心也跟著醜陋了!]

他憤恨的說...走出去...
面對他的指責...她哭了...
她也不想這樣...因為她好害怕失去他...
所以想辦法的困住他...沒想到卻帶給他困擾...

以前她不是這樣的...
臉醜了...心也醜陋了...一切的事情因為這張臉而變了...

她決定要道歉...打了電話...他跟她說正在開會...
於是她來到公司...公司人卻說他沒來上班...
她愣住了...訝異著...

好幾次次打手機給他...然而對方未開機..
她開始害怕...他是不是找其他女人了...
想到這...她皺起眉頭...因為她的胡思亂想所以他才會跑掉..
所以改為擔心...她應該多信任他...

然而在街上逛...對面隔著玻璃的咖啡廳...很清楚的看到他還有另一個女人...
沒想到...她的想法竟然成真...隔著玻璃望著他面對那個女人有說有笑...她哭了...
那個女人有著一張好美的臉...是她以前曾經所擁有的...但是卻失去了...
她好恨...好恨他!他果然嫌她醜陋...嫌她不好看...他不要她了!

過了幾天...取消了婚約..他不知名原因...一度拜訪她的家然而都遭到拒絕...
她連他最後的解釋都不聽....

就這樣又過了一年...她帶著這張醜陋的面具過生活...
直到她朋友再度勸說請她做手術...她一再拒絕...
至少因為這張臉...她可以看清很多人的真面目...
可是,她的朋友不死心...一再的勸說下...
她跟朋友還有父母來到日本動外科手術...
朋友強調這是很有名的醫生...絕對會整形回來
她笑了笑...抱著賭看看也無所謂...不過是一張皮而已

過了12小時的手術...又過1個月的修養...她跟朋友一起打開了面紗...
一張熟悉的臉出現...是以前的她!以前的她回來了!

她苦笑著...以前的臉回來了...可是他卻不在...
從此她過著另一個生活...另一個重新的開始...
她的生活圈變大..認識很多人...也結交一個與她可以廝守終生的人...

她不要愛情只要幸福...這張臉就是給她美好的幸福...
跟著論及婚嫁的男子...她來到日本...想跟幫她動手術的醫師說謝謝..

剛好...醫院裡給她答覆是那醫師不在...她待了許久...醫師終究沒出現...
轉開腳步...正要離開醫院...忽然在轉角處...不小心碰到一名病患...臉上都是包著紗布...

[對不起...]

她以不流利的日文說著,只見那病患似乎很訝異看著她...隨即匆忙的離去..
她似乎想什麼似的...抓著那病患的手...依然用著不流利的日文說著...

[這裡的醫生很好,給他們動手術,你的臉就會恢復原狀...看!我的臉是在這動手術的!很漂亮吧!]

[........]

病患沒說什麼,未婚夫在門口等她...她對病患笑了笑...隨即走出醫院外...
望著醫院門口...看著她臉上那副幸福的笑容...他默默的流淚...
忽然...女醫師出現那病患的身後...很正腔的日文說著...

[你真愛她,為了她,捐出自己的臉皮...然而她卻不認識你.....一年前開始就找我希望動這手術,這結局你滿意嗎?不過我可以免費把你的臉恢復...]

[不用了...她認不出我就算了....讓我帶著這張面具活著吧....]

病患含著淚...她剛剛接近他時...留下的那股獨特香味讓他感覺更孤單...



************************************************************

小男孩後來撿起惡魔的面具...
想試探看看那小女孩會不會認出他...

然而小女孩不但嚇哭了...還要他別接近她..
小男孩就帶著那張惡魔的面具,可憐的活一生..........



☆這篇故事…引人諸多省思…雖然結局淒涼…但真的是一則好文章…強力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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