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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雨下的好大,一連下了五、六天的雨,心中似乎也灰濛濛的,開朗不起來。

六點多下了課,回到宿舍便接到她的電話,這是她這個禮拜第三次冒著雨,從棑園上來找我了。

我帶著她北上的藉口—一只遺留的粉餅,到金石堂和她碰面。

到了書店門口,遠遠地便看到她的背影。她穿了一件背心,左手拎著一個紙袋,裡面應該裝了一些換洗的衣物吧!右手拿了一把可折疊式的粉紅色小傘。

那嬌小的身軀映在大雨中,是那麼的脆弱。天這麼冷,又下著雨,她怎麼能如此冒失地跑了上來,又穿得如此單薄呢?

我走了過去,忿忿地說:「妳不該再來找我的。」

又重覆的說些什麼沒有結局、不適合在一起的話,她無言地看著我,我把粉餅還給她。

「瑜!我好想念你喔。」

我冷冷地告訴她:「走吧!我送妳去車站。」

她沒有開傘,我知道她想要藉機挨到我的傘下。

我說:「把傘打開吧。」她才不甘心地開了傘。

我們一前一後在雨中走著,途中經過一家飯店,她哀求:

「復瑜,我趕了一天的車子,可以先吃個飯嗎?」

我斬釘截鐵回拒她說:「不行!」便無情地拖著她,往車站的方向走去。

大概是下兩的關係,站牌四周站滿了趕著回去的學生和上班族。等了兩班車,車子都擠滿了濕答答的乘客和他們的雨傘。

這一站,只擠上去了兩個身手矯健的高中生,她無辜地又望了我一眼。相處了這麼久,我當然知道她的意思,我也知道在這種天氣之下趕了一天的客運車,會有多麼辛苦。

何況天色晚了,又要毫無收穫地循著原路回去,任誰都會感到委屈的。我差點就要屈服在她那柔情的眼波之中,正當我欲言又止地想留下她的時候,胃又抽搐了一下,這讓我一下子跌回了現實。

我冷冷地說;「我們走到上一站去等吧!」


和她原來是同一層的室友,當時我們一層住了四個人,彼此的感情都不錯,常常一起出去吃火鍋、看電影,感覺上好像是一家人似的。從來也沒有想到竟會和其中唯一的女孩成了情侶。

大概是她大四最後一年的時候,一起在同一層樓中住了兩年,慢慢地培養出感情,而成為真正的戀人。

她畢業後,就搬回桃園的家中了,在一家染整廠做會計。而我,尚有一年的學業還未完成,只待我們藉由每個假日的舟車往來,來維繫這份得之不易的情緣。


沿著中正路,我們依舊是一前一後的走著,她撐著她那把斷了一根傘骨的雨傘,被我趕著似的走在前面;好像是一個打了敗仗的士兵,拖著一把生了銹的步槍,孱弱地走著。

好幾次她走得太過出神了,在狹窄卻又車來人往的巷街上,和急駛的汽車擦身而過,讓我忽然有股衝動,想上前去取消這一切的欺瞞和虛假,將她擁個滿懷。

但,堅持著對她的愛以及一陣陣胃部傳來的絞痛,我忍著不應該的衝動,拉著她纖細而微顫的手腕,緊沿著屋簷走了下去。在到達漁市場的車站之前,我們經過了那家從前常去的小吃店。

「瑜!我想吃一碗鹹湯圓,好不好?求求你,吃過湯圓我就去搭車,好不好?」

在她的懇求下,我心軟了,不過我仍舊擺出一張臭臉。進了店裡,我向老闆要了兩碗湯圓,就逕坐在座位上,若無其事地翻著桌上的報紙。

坐了一會兒,她走向店裡一塊讓顧客留言的板子。我知道她在尋覓一張半年前,我們在這家店所留下的一張字條。

如果沒記錯的話,上面應該是這樣寫的,「復瑜和秋香至此一遊,瑜點了法國式吐司,我點了鹹湯圓。願瑜和秋香永遠記得今天的甜蜜,永不分離。」

找了好久,我看見她走了過來,臉上掛著兩行淚痕說:「瑜,我找不到字條,它不見了。」

這時候,我的心裡只感覺到好酸好酸,一種前所未有的苦楚,流過了我的胸膛。可是,我唯一能做的只是遞給她一包面紙,之後便用報紙將彼此隔了開來。

用完餐,在門口撐開了手中那把黑色大傘。她仍舊站在門口,不願開傘,試圖想挽回這一切。

她問道:「你和那個女孩的事是騙我的,對不對?我知道我平時是任性了一些,但我可以改的。我們再重新開始好不好?」

對於她的問句,我只用搖頭來回答。之後我們都沒再開口說話,只是蹣跚地往車站去。


四年前,我被醫生診斷出患了胃癌;由於當時發現得早,癌細胞尚未蔓延開來,醫師只切除三分之一的胃壁和一些周圍器官的切片而已。

不久,我自醫院返家,過著正常的生活,我甚至忘了自己曾經罹患癌症這件事,因此也就一直沒回醫院接受檢查。直到一個月前,持續兩週的不定期腹痛,再度換醒了這個夢魘。

一開始,我並不以為意,心想只是習慣性胃痛,買瓶胃乳就加以打發了。然而,疼痛卻愈來愈無法忍受,反應也一次比一次更加強烈。

在家人的堅持下,我接受了醫師的掃描。X光片上顯現的一大片黑色區域,證實了我們都不願接受的推理。癌細胞恣意地在我身體滋長著,整個消化系統都發現了它們的蹤跡。癌症末期,我的生命在它最燦爛的時刻,卻走到了末期。

我決定要讓四周的人和自己的痛苦減到最小,我要自殺。但是,我不能讓他們發現我的意圖;特別是香,我最愛的人,自始至終都被蒙在鼓裡的人。她還年輕,這一切都不該發生在她身上的。

因此,我開始編造了一些故事來騙她。雖然殘忍,卻是結束這段經營了三年的感情最徹底的方法。

因為我沒有太多時間了,再過不久,她就會發現我的落髮、乾癟和一切發生在癌症末期的異常現象。現在我就快要成功了,絕不能在緊要關頭自亂陣腳,一定要把這齣戲演完,再撐個半小時,一切就畫上句號了。我心裡這麼想著。

到了車站,人還是不少。我和香佇立在雨中,時間彷彿凍結了,一分一秒就在彼此的沈默中流逝了。我遠遠的看見公車的紅色燈號,那是開往北門的直達車,也就是她要搭的那班車。

我忍住心中的哽咽,勉強擠出一句話:「好好保重自己,照顧自己….」

她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把傘打開吧!車子就要到了。」

她打開了那把有點變形的雨傘,站了出去。在雨中,我們成了兩個獨立的生命,一紅一黑。

車來了,我擋開了後面的人,好讓她先上去。我站在車尾,隔著黑色的車窗,看著我生命中的第一位,也將是最後一位女孩,走出我的生命。

車子啟動,就要駛出車站了。我終於壓抑不住心中的哀慟和失落,用力地揮著手追在公車後面,因為我知道,這將是我最後一次看見她。

眼中不住地淌出的熱淚,和冰冷的雨水一起澆淋在我的臉上。

她走了。一直到今天,我都沒有再接到她的電話。

我知道她沒有看到我的淚水,因為它們和雨水消融在一起了。

我無怨無悔地走了。

但我不是瑜,我是那個叫秋香的女孩,憑著自己的記憶、想像,以及他的日記本,在他走後的一年,寫下了最後的這段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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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田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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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回味 記憶的美 讓人懂得感謝
你現在讓誰 聽你喜悅 陪你掉眼淚
嘿 好久不見 請你許個願
要感情不再那麼容易變 讓心不被距離拉得太遙遠
我寄了張卡片 地址是感覺 收件人叫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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