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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前兩天,雅凌先回來了。

貓咪去問她嘉芳怎麼沒有回來。

雅凌說,姑姑叫她先回來,因為高三課業重。

嘉芳先請一星期的假。


『面對雅凌比面對嘉芳容易,你要這樣想。』貓咪說。

的確,因為雅凌不知道我們都看過她的手記。

我可以堅持裝做什麼都不知道。

如果今天要面對的是嘉芳,那就麻煩了。

因為一段本來就不夠堅固的感情,要怎麼經得起挑戰呢?

更糟糕的是,挑戰者是她的姊姊。

當然,我也承認這是我自作自受。


還好,這幾天我都沒有跟雅凌正面相遇。

因為我選擇在她上學後出門,在她回家前回家。


『你要躲到什麼時候呀?』

我坐在我的床上,抱著我自己去逢甲夜市買的恐龍娃娃。

『哪,你自己想一想,你比較喜歡誰。』

我比較喜歡誰?

我問我自己。

其實不需要問。我比較喜歡的應該是嘉芳沒錯。

但是我只能說是應該。

因為說到底我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可是難道我就會比較喜歡雅凌嗎?

應該不會的。

因為我只是被她這樣深刻而又隱晦的愛所感動。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那本小手記,如果不是嘉芳這樣說,我想我不會這樣肯定。

所以我覺得我只是被她感動,而不知道如何拒絕她而已。

是這樣的。

是這樣嗎?

我又開始搖擺了。

這就是我討厭自己的原因。


不過無論如何,我都沒有太多時間去研究這個問題。

蔡頭每天都來,拉著我們去他們學校的熱音社練習那幾首歌。

直到大專院校也要開學的前兩天。

貓咪上完大夜班之後就帶著他的小狐狸去早餐了。

小狐狸的室友都回來了,但是我已無心去看到底是不是辣妹。

星期六早上八點鐘,鬧鐘響,手機也響。

今天一早就要練團。

我背著吉他下樓的時候,在門口遇見了雅凌。


她瘦了很多。長髮好像也失去了光澤。

雅凌還是穿著我最初見到她時穿的那套睡衣,踩著毛茸茸的拖鞋。

她是下來拿報紙的。

(要出去啊?)

「對呀。今天要練團。」

我指指背後的吉他。

(練團?)

「要幫朋友的社團招生,所以要去參加他們學校的迎新演唱會。」

(演唱會?)

「很簡單的表演幾首歌而已啦。」

我有點不好意思。

每當有人問我這方面的問題時,我總是很尷尬。

因為練了十年吉他,我始終沒有多少進步。

而奇怪的是這十年來我們換過很多團員,卻從來沒換吉他手。

沒換吉他手也就算了,我們也沒換過主唱。

『你的嗓門很大,幫我們唱歌吧!』

這是很多年前貓咪對我說過的話,從此,我就是主唱兼吉他手。

但是我也只是嗓門大,決不是唱歌的料。

所以我最怕有人問起我玩樂團的事情。

因為這些人問到最後,都會說:

(什麼時候表演?我可以去看嗎?)

是的,雅凌就是這樣對我說的。


回答她的話時,我一直覺得很尷尬而彆扭。

一來是因為她問我音樂的事情。

二來是我還沒告訴她,我已經看過手記的事情。

雖然,我只看到第一頁而已。

可是我還是答應她了。

因為在她問我表演時間時,我在她已經瘦削的臉頰上,從她消沉很多的眼睛裡,看到像從前那樣的光。

「後天表演。妳好好唸書,我就帶妳一起去。」

(謝謝。)

在她上樓之後,我蹲在門口喘息著。

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到好難過。


蔡頭唸的學校就在我們附近。

中部的大學裡面,熱音社最有名的,莫過於我和貓咪唸的東海大學。

真的是高手雲集。

像我跟貓咪這樣的腳色,頂多是中等實力而已。

不過跟其他院校比起來,我們又算強手了。

這就是蔡頭要我們去他們學校幫忙配團的原因。

因為我們不大會失誤,但是又沒有知名度。

相信即使我們表演的再好,明天早上也不會有人還記得我們的長相。

根本就是以影武者的姿態上場的。


舞台和會場都不大,就架設在蔡頭他們學校的女生宿舍前面。

我們負責開場。

我是主唱兼吉他手,貓咪是貝斯手,蔡頭是鼓手,另外還有一個臨時外借來的鍵盤手。

四個人就可以了。

我在試音的時候,看見對面女舍的窗戶到處都是人頭。

貓咪說可惜她們在背光的方向,不然就可以一眼看盡這個學校的辣妹了。

我對這些辣妹沒有興趣,因為我今天是載著雅凌一起來的。

晚上七點半,會場已經擠滿了人。

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多人。

而我不像貓咪一樣只想看辣妹,我的目光在人群裡搜尋著那個有著一頭長髮、雙眼水亮的女孩。


主持人簡短的介紹之後,在迷炫的燈光中,蔡頭下拍了。

第一首就是BON JOVI的<always>,第二首槍與玫瑰合唱團的<Don`t Cry>,再接下來做的是什麼歌我已經忘了。

因為我的目光始終找不到我要找的那個人。


唱完我們的五首歌之後,場內場外的聽眾一起鼓掌叫好,連對面女舍那邊也傳來不斷的尖叫聲。

我連答謝的話都不想說,解開吉他背帶之後就直接下臺了。

留下貓咪和蔡頭在台上胡吹一番,說我是很酷的吉他手,所以不愛說話。

而他們兩個則是代表發言人,目前單身,歡迎掛號云云…

我走到舞台後面的草坪,坐在樹下點起一根香菸。

(這樣一個人抽菸不好喔!)

是雅凌的聲音。

她今晚穿著一套粉紫色連身的洋裝,非常淑女。

「剛才我一直沒有看見妳。」

(因為我沒在那邊呀。)

「那妳在哪裡?」

(我在你心裡。)

「啊?」

(我在你心裡呀。)

這是一個很久以前的廣告了。以前貓咪也會在電話中這樣對我說。

然後我通常就會跟他講:「你他媽的到底在哪裡?」

『在你屁眼裡啦!』

而這是貓咪通常會給我的回答。

不過現在我沒心情開玩笑,不知道為什麼,既不在乎觀眾的掌聲,也不在乎表演成功的成就感。

我腦海裡面,回盪著雅凌說的:

(我在你心裡。)

(我在你心裡。)

(我在你心裡。)



(幹嘛不說話了?)

雅凌很淑女地先拉好裙子,然後坐到我旁邊來。

「妳剛才沒來看表演呀?」

(我用聽的。)

她彎著腰,把臉放在膝蓋上,手則環抱著腳。

(我從來沒有聽過你唱歌,我想用聽的。)

「妳也沒看過我唱歌啊,幹嘛不用看的?」

(因為…)

她忽然笑了出來:

(因為愈看會愈心動,愈心動就會愈心痛…)

那一瞬間,我忘了菸怎麼抽,甚至忘了空氣怎麼呼吸。

-待續-

◐心痛就住在心動隔壁,通常交情不是大好就是大壞。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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